語氣算不上熟稔,但也沒有以前那種赤裸的針鋒相對,白晝松了口氣,“這不是去醫院換藥嘛,想到這事,就正好過來了。”
“孟铎呢?”
“他去新加坡出差了,明天才回呢。”
蘇燦不再與白晝多說,而是看向蘇十三,“你感覺怎麼樣了?”
蘇十三伸出一根手指,另一手捏住又揮開,做完後她猛然反應過來蘇燦不懂得手語,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隻看向白晝求助。
白晝小心插話,“她說還好。”
蘇燦挑眉,“你會手語?”
“剛教的。”
蘇燦抿唇,遞出自己手機,“密碼123456,你拿手機打字。”
那是個通體黑色的手機,沒有貼膜,也沒有保護套,白晝剛幫着蘇十三找到備忘錄,就聽見蘇燦說到,“對方提出了調解,你怎麼看?”
蘇十三一愣,似乎不明白蘇燦為什麼要問自己這話,思忖片刻,她低頭敲字。
“都可以。”
“調解還是不調解,選一個應該沒那麼難。”
“那人的目标本來也不是我,蘇醫生,您決定就好。”
蘇燦心道蘇十三在這方面倒是把界限劃得很清楚,沒得得到答案,他略有些不耐地用舌尖抵了抵臉頰,“讓他牢底坐穿也可以是吧?”
蘇十三和白晝同時擡頭看向他,臉上帶着相似的不可置信。
白晝率先反應過來自己似乎過于激動,她收回視線斂住心神,并沒有多說什麼。空氣沉默良久,蘇十三舉起手機,上面依舊是同樣的話,“您決定就好。”
蘇燦點點頭,拿回自己的手機便離開,白晝倒是多待了一個小時,直到快八點才離開。走出住院部大樓時,接白晝下班的司機小姐姐正站在門口,身形筆直,白晝一驚,加快步伐走過去。
“你怎麼還在這兒,不是讓你不要等我嘛?”
“白小姐,這是我的工作。”
一闆一眼的模樣像極了孟铎,白晝一時語塞,她靈活躲過司機小姐姐伸過來想要替她拎包的手,“車在哪兒呀?我們快過去吧。”
“您稍等,我去開過來。”
“不用這麼麻煩,我跟你一起去。”白晝堅持要跟着去,司機小姐姐也不再多說,便随了她,饒是這麼被接送了快兩個月,白晝依舊不習慣,好不容易捱到家,她才覺得自在起來。
洗完澡後她躺在床上與孟铎視頻,屏幕那邊的孟铎穿着黑色絲質睡衣,頭發淩亂,臉上還帶着水珠,顯然也是剛洗漱完。
“傷口怎麼樣了?”孟铎聲音有些啞,白晝湊近屏幕,看見了孟铎眼下淡淡的青色。
“沒事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次都沒有上藥,隻用紗布遮了下,”白晝把睡衣領口拉開,露出那塊白色的紗布,“其實我覺得這都可以不用遮了。”
“聽醫生的。”
白晝點點頭,“這兩天工作是不是很忙呀?我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孟铎正想回話,酒店敲門聲響起,他回了句稍等便消失在鏡頭中,白晝眨眨眼,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對話。
“孟總,損失數據出來了,肖總監那邊已經将數據發到您的郵箱,這個是紙質版。”
“嗯,十分鐘後拉個線上會議。”
白晝看着孟铎把手裡的資料放到一旁,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剛才的對話。
“公司出了點事,這兩天會忙一些。”
“哦哦,”白晝點點頭,不願再多打擾孟铎,“我剛剛聽你說要開會,你趕緊去準備吧,早點開完早點休息。”
“會議還有8分鐘,”孟铎用手撐住頭,眸子裡夾了幾分落寞,“白晝,再陪我會兒。”
“好,”白晝絮絮叨叨說了今天在醫院的事,又道,“等你明天回來,我去接你。”
“我把機票改了,明天八點半到華城,不用來接我,你好好睡覺。”
“诶?”白晝一驚,“怎麼改得這麼早,今晚上你還能睡覺嘛?”
“想你了,想早點回來見你。”
孟铎的會議開完已經快11點,他擡頭捏了捏眉心,眼裡是不加掩飾的疲憊,電腦裡還在不斷傳出消息提示音,孟铎斂去情緒開始處理郵件,隔了會兒石研敲門進來又進行了一輪彙報,結束時孟铎一反常态,沒有直接讓石研走人,而是說到,“把機票改簽到最近的一班。”
石研不知道自家老闆的心思,卻也不敢懈怠,當即便改簽機票收拾東西趕到機場。
說是改簽,其實對于之前的行程也隻提前了一個半小時左右,孟铎在飛機上把剩餘事情處理完,閉上眼小憩,但他睡得并不好,腦子裡影影綽綽的,都是以前抑郁症時他發病的場景,而白晝就在旁邊,滿臉驚恐地後退。
孟铎猛的驚醒,飛機的轟鳴聲讓他有些眩暈,呼吸也困難起來,他下意識去摸藥,但口袋裡空空如也。
從跟白晝同居開始,他便再沒有碰過那些藥了。
孟铎穩住心神,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效果甚微,他越想要平靜,心底就越煩悶。
飛機降落時,孟铎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石研跟在他身後,沒敢說工作的事情,隻遞過去一塊手帕,而後道,“孟總,我送您回家。”
“資料發過來了嗎?”
“已經發到郵箱了。”
“嗯。”
在車上孟铎仔細擦掉臉上的汗,怕回家白晝看到擔心,又用紙巾再擦了一遍。
家裡安靜得很,白晝的平闆在吧台放着,除此之外與孟铎走時并無差異,他輕聲上樓,卻見房間門開着,孟铎走進去,房間裡空空蕩蕩。
“白晝?”
無人應答。
孟铎蹙眉拿出手機,但微信沒人回,電話也沒人接,他心跳猛然加快,汗水不可控制地又流下來。
他打電話給蘇燦。
“白晝在醫院嗎?”
蘇燦愣了下,随即道,“沒有,出什麼事了。”
電話斷掉,蘇燦神色無異,收起手機看着病房内安靜睡覺的人。
孟铎坐上車,這才驚覺自己不知道要去哪兒,他咬牙狠狠砸了把方向盤,正準備讓人查,白晝的視頻邀請就打過來。
孟铎一秒接起。
手機那頭白晝還在揉眼睛。
“孟铎你到啦?”
“你在哪兒?”孟铎聲音帶着顫抖,白晝微怔,這才看見視頻裡孟铎似乎在車上,而他神色也不是很好,結合着那一堆未接電話和微信信息來看,孟铎應該是着急了。
“我在機場的停車場,不是想來接你嘛?到早了我就眯了會兒,想着等你快到了才給你發消息來着。”
白晝一臉歉意,“抱歉啊讓你擔心了。”
孟铎眉頭依舊緊皺,“我來接你。”
“沒事沒事,你現在在哪兒了呀?直接回去吧,我這就開車回來了。”
“我到家了。”
“诶?”
“改簽了機票。”
白晝這下更覺得抱歉了,她垂下眼眸,把手機架在一旁啟動車輛,“我下次做什麼提前給你說。”
孟铎隻低低嗯了聲,白晝心道應該是生氣了,她捏方向盤的手用了用力,臉上卻故作輕松,“我先挂啦!還要導航。”
還未到小區門口,白晝就看見孟铎的身影,他還穿着西裝,頭發微微淩亂,也許是内心煩躁,正用手扯着領帶。
白晝心裡咯噔一聲。
她在孟铎前停下,搖下車窗,“孟铎。”
孟铎垂着眼眸沒應,白晝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孟铎?”
孟铎猛地擡眸,嗯了一聲走向駕駛座,“我來開吧。”
白晝麻利地滾到副駕駛,縮在座位中用餘光小心看着孟铎。
孟铎臉色并無異樣,甚至還詢問白晝早飯要吃什麼。
白晝搖頭,“我想回去再睡會兒。”
她眨眨眼,鼓起勇氣,“孟铎,你陪我睡吧!”
“好。”
孟铎眼底多了些暖意,“我先洗澡。”
“我又不嫌棄你。”
“我嫌棄我自己。”
白晝語塞,不再争辯。孟铎到家便鑽進浴室,白晝則窩回床上,思考着一會怎麼哄孟铎,再回神時,時間已過去快二十分鐘,而孟铎依舊沒有從浴室出來。
那一瞬間白晝莫名想到了田錦,想到那個寒冷的充滿血腥味的房間。
推開浴室門的時候白晝手都在抖。
但孟铎隻是披着浴袍站在鏡子前,頭上還有沒洗幹淨的泡沫。
白晝幾乎在一瞬間紅了眼眶。
她喃喃低語,“幸好……幸好……”
說罷,白晝一把摟住孟铎,孟铎像是突然驚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懷中的人。
“白晝。”
“你的藥在哪兒?”白晝搖頭,仍由孟铎頭發上的水珠滴在她臉上。
“藥…..”
孟铎沒回答,而是伸手擦掉白晝臉上的水漬。
“藥在哪兒,抑郁症的藥?”
白晝的淚水劃下,“我下次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孟铎,你的藥在哪兒?”
見孟铎仍舊不回答,白晝急得跺腳,她試圖放開孟铎去找,卻被孟铎緊緊抱住。
“孟铎,你放開我,我去找藥。”
“别哭……”
“我不哭了,”白晝一把抹去眼淚,“你給我說你的藥在哪兒?好不好?”
孟铎終于松口,“好。”
孟铎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隻知道醒來時頭陣陣發疼,白晝在他懷裡縮成一團,他小心攏了攏,卻發現白晝緊閉的眼睛腫得厲害,孟铎一晃神,昏睡前的記憶湧上來。
是白晝顫抖着手遞給他溫水,又在他推開藥時不斷喂給他,是白晝把他按在床上,拿着濕紙巾給他擦幹頭上的泡沫,也是白晝緊緊摟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說,孟铎,乖,睡覺。
此刻床邊散落了一地的白色藥片,杯子也碎了一個,那細碎的玻璃在陽光下散發出彩色的光,刺得孟铎眼睛生疼。
孟铎重新躺好,把白晝小心摟住,他的小臂精瘦有力,卻滿是錯亂的疤痕,孟铎收回視線,在白晝耳邊輕聲說了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