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中弟子之事,大師兄雖然從不過問,但子房心細如發,怕是會注意到這個孩子。加之先前發生過天明和少羽混入小聖賢莊的事,莊内進出都格外嚴格...”
見她準備另尋他法,顔路微微一笑,“不過,師叔他老人家若不介意,到可以送去當個書童。”
“書童?”
“不錯,莊内前陣子頗為動蕩,荀師叔從前的書童一家搬離了桑海,現在正好有個空擋。”顔路道,“若這孩子不介意,我可以安排他與荀師叔見上一面。”
這确實是個更好的主意,比起人多眼雜的莊内,荀卿隐居的竹林确實是更好的所在,“你以為如何?”她問阿嬰。
阿嬰朝顔路端端正正合掌行禮,“有勞先生了。”
顔路起身還禮,雖然不論是按輩分還是長幼都不該還,但顔路如此做恰恰說明他足夠遠視,白瑤也沒攔着,就打扮成小厮的模樣,繼續背着大竹簍跟顔路往小聖賢莊後的竹林去。
到竹園外面已經人迹罕至,阿嬰被放下自己行走,白瑤本想再送,被顔路攔下了,“白姑娘,荀師叔脾氣大,小聖賢莊大半的規矩都是他老人家定的,再向前,師叔可能感知到你。”
再往前?她看着茂密的竹林倒吸口涼氣,從這到竹舍少說也有數十丈,想不到荀卿看着行動不便,内功修為竟恐怖如斯,“那便拜托顔先生了。”
阿嬰跟着顔路往竹林深處走,快到路轉彎時停步回頭看等在竹林入口的女子,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用力揮手跟自己告别。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忘在白姑娘那了?”顔路駐足回頭問道。
阿嬰看着遠處的身影,小嘴抿成一條縫,最後看了那人一眼,轉身繼續前進,“沒有,請先生繼續帶路吧。”
顔路點點頭,二人很快到了荀卿住處。在院子外,顔路拱手道:“子路求見師叔。”
院門緩緩開了,看來今日荀師叔心情不錯,顔路帶阿嬰往裡走。屋舍前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撚着棋子,對着桌上的殘局沉思。
荀卿隻看了一眼那少年,便說:“真會給我找麻煩,你是如何認識這孩子的。”
顔路清楚師叔的望氣之術遠超他們,也無法隐瞞,便如實交代:“是...白瑤姑娘帶來的。”
“白瑤...”荀卿看了他一眼,“現在的晚輩,越來越不把别人的忠告放在眼裡,你執意如此,現在又帶了個麻煩給我,你覺得我會同意這孩子留下?”
顔路自知理虧,隻能硬着頭皮求師叔改變主意,“小侄不該将師叔的告誡置若罔聞,自然...也隻能遵從師叔的決定。”
“聽起來,你似乎在責怪我?”
“子路怎敢責備師叔,子路...這就将這孩子帶下山去就是。”
“...慢着。”
“師叔還有何吩咐?”
荀卿用餘光掃過顔路微微揚起的嘴角,無聲地憋了口悶氣,“哼,讓這孩子留下,我有話要單獨問他。至于你,明日午時若沒有接到我的傳信,就沒你什麼事了,讓那個白瑤少來莊裡走動。”
“...是,全聽師叔安排。”看來白姑娘夜訪的事,師叔知道得一回不落啊...顔路無心敬佩老人的洞察力,趕緊行禮離開是非之地。
顔路走到竹林入口處,想不到白瑤還在等,見他一個人出來,立刻上前問:“顔先生,怎麼樣了...”
他看着月色下一身小厮裝扮的姑娘,折騰了一整天,困倦悄悄爬上眉眼,那雙杏目卻依舊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白姑娘莫要擔心,師叔許是想考驗那名少年,若他通過,自然可以留下。”
她剛松口氣,顔路突然說:“師叔他老人家還提起了白姑娘。”
面前人想兔子一樣豎起耳朵,“荀卿先生嗎?”完了、肯定是被他發現自己夜闖小聖賢莊,還招惹莊内最溫文爾雅的衆弟子們的二師公!“那...顔先生有被訓嗎...”
顔路見她如此擔憂自己,心說不該捉弄白姑娘的,“師叔大概是在提點路...下次、若猜到白姑娘有事相商,該先去莊外見你的。”
“哎...?”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情況——
雖然顔先生說的中規中矩,但、但她臉好熱啊,壞了,肯定是中邪了...都怪她平時四處揩油現在肯定遭老天爺報應了!
白瑤,正經曆着二十年來最無措的一盞茶時間。
她像隻地鼠似的恨不得一頭紮進地裡,跟周邊的竹子竹筍融為一體,但事實是不能。
顔路未料到如此率真的反應,雖想解圍,卻又怕自己剛開口,她就拔腿跑路,隻能頗有歉意地等她恢複正常。
“顔先生...是在報複我白天捉弄您的事嗎?”白瑤伏在竹子後面露出兩隻眼睛,警惕地看着不遠處拿出《易經》研讀的男子。
“白姑娘以為呢?”顔路沉聲問。
白姑娘以為?白姑娘腦子都脹了,眼前暈乎乎地,指尖都在發抖,“嗯...顔先生是君子,應該是不會刻意報複我的吧。”
過了片刻,竹子後面又說,“那是不是...玉佩就可以不還先生了?”
“路還有其他配飾,它便贈予姑娘了。”
白瑤掏出懷中的玉佩,指尖輕輕婆娑。顔路将一卷易經看到第二章時,竹子後面突然傳出撲哧一聲,等他擡眼看過去,月光落在草地上,竹子後面的姑娘已經跑掉了。
顔路笑盈盈地看着遠處飛檐走壁的身影,“好輕功。”
此時還不到宵禁,夜色漸濃,許多商販已經開始收拾攤位了。
白瑤剛轉到大路上,雙手捧着玉佩就冷不防撞到一個人身上。那人與她是同一方向,自然沒想到大晚上還有人冒失到撞到自己前面的人。
“啊!”
玉佩應聲而飛,時間仿佛緩慢下來,她伸手去抓卻趕不上玉佩飛走的速度,杏目緩緩睜大,正當她掩面将要面對第一晚就摔碎玉佩的事實時,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這是你的東西?”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她叉開手指,從指縫裡看向對面,衛莊?!怎麼會在這遇見他?
“...是。”不管怎麼樣,得先把顔先生的玉佩要回來才行!
衛莊看向手中玉佩,這個紋樣...
眼看着對面的流沙主人漸漸黑了臉,白瑤惶恐無比,心說這玉佩到底哪招着這尊大神了?
“既然是你的東西,你應該知道它的産地吧?”衛莊道。
什麼問題啊,我剛拿到手的哪知道什麼地方産啊?白瑤内心咆哮,卻隻能撇撇嘴倔強地說:“不知道,但它是從我手裡掉出去的,既然衛公子好心行善,就請把玉佩還來吧。”
“好心行善?”衛莊重複了一遍,好好的幾個字瞬間就充滿威脅的味道,“哼、這玉佩産自和田,是專供七國王室的上好和田玉,即便在黑市,也有價無市。”
白瑤懵了,衛莊說的不像假話,他怎麼會這麼清楚顔先生的玉佩?等等、這麼說他該不會...
“既然你不知道這塊玉的價值,就不配當它的主人,流沙不是慈善組織,它、歸流沙了。”
“衛莊!你這麼大的人了,怎麼能耍混蛋呢!”她憤憤地揮着拳頭,顯然沒有絲毫作用,眼睜睜地看着衛莊轉身離去。
她羞憤之下猛吸一口氣,用内力大喝一聲:“打劫啊——”
周遭本來有幾個收拾東西的攤販想湊熱鬧,但一看這匪相當不好惹,隻能悻悻地裝沒聽見。
“哼。”
衛莊輕蔑的冷哼就像插在她自尊心上的最後一把匕首,她強忍着幾乎奪眶而出的眼淚,狠狠朝着腳下的青石闆跺了一腳,青石闆應聲而碎,衛莊卻也走遠了。
“混蛋啊!”
隔天早上商人出來擺攤,發現中央大街好幾塊石闆碎的特别徹底,以為是有醉漢無聊搞得破壞,誰想得到是個洩憤的大小姐一腳一個踩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