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曠原野中兩匹駿馬不快不慢地往前走着,白瑤騎馬觀景在後,衛莊在前,一路無話。
在心中有相似的疑問,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到底是誰在推動。
策離墨家确是白瑤早有預謀,一切的源頭都在那場轟轟烈烈的刺秦事件中,墨家并不訓練弟子,這在諸子百家中并不常見,好比儒家典型的文武兼修,再好比道家陰陽家修習各自術法,作為百家中人數龐大的門派,農家弟子雖然與墨家相似,但憑借地澤二十四大陣也有相當可觀的攻擊力。相比之下,墨家尋常弟子卻無防身之力,隻加入墨家後按喜好學習機關術。
這樣做就産生了兩個問題,也是衛莊攻破機關城的原因。
第一,墨家弟子無法與秦軍抗衡,隻能固守機關城,機關被破就再無力抵抗。
第二,墨家人數衆多又不涉政事,不論何時隻要有人心懷不軌,憑“為衆生”三個字就足以讓多年對亂世和亂事施以援手的墨家涉局,墨家一動必然有千萬雙眼睛盯着,涉局而無力自保,這樣的處境對墨家太過不利。
所以她給墨家的選擇其實是一種取舍,要麼棄世自守呆在機關城,沒有由頭不會有人輕易發難,要麼涉局站隊,但她給過提示,高漸離他們并不想墨家如此。
這也是墨家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至于衛莊,他的疑惑永遠都在一些難以預測的人和事上,比如當初六指黑俠為何要流沙背黑鍋,比如韓非為何客死異鄉,比如墨家棄世究竟是白瑤從何時開始布局的。沒有利益糾葛的事想多了也無濟于事,這些恩怨恰恰是他不擅了結的。
墨家如今避世,她要啟用手下勢力?
那股勢力衛莊也查過幾次,讓赤練白鳳去做難免會被問及一些麻煩的事,自從桑海初見,在懸崖下的據點,他首次得知先前預料中的勢力确實存在。可即便麟兒出馬,得到的情報也相當有限,隻是基本覆蓋猜測的程度。
“流沙...不在據點呆着了?”白瑤看着兩側逐漸平整的官道,照這個方向一直走應該是...會稽,西楚軍的地盤,與農家大澤山一樣,都是現如今反秦勢力最為集聚的地方。
衛莊輕哼,“連你都有空驅策墨家棄世,流沙就該坐以待斃?”
坐以待斃四字一出,白瑤瞬間理解了流沙的處境。
流沙與墨家看起來是勢不兩立的兩股勢力,一正一邪,但如今亂世紛争狼煙再起,在軍隊政客眼中說到底都是江湖勢力罷了。适逢各反抗軍擴充之際,能籠絡江湖人士也不失為中上的計謀。
“...倒也是個明智的選擇。”白瑤道。
如今十八世子胡亥登基,自封秦二世。秦二世之治名存實亡,中央實權掌握在中車府羅網的手中。
兇器可以用來殺人,卻不能用來治國。六國後裔抓緊時機紛紛自立為王,中車府方才掌權,又因早年間殺人越貨的勾當幹的太多,不好大肆屠戮六國王室後裔,隻能先按兵不動,等待大權獨攬再收拾這群“趁火打劫”之徒。
但西楚軍...流沙這幾年沒再掀起波瀾,但畢竟迫害過無數諸子百家的殺手組織,留在何處都不是長久之計,“張良也在那吧。”白瑤問,畢竟提起西楚,不難想象張良的作用一定很大。
衛莊不做聲,她知道實情大體如自己所料。
流沙并不是以手下的身份留在那的,而是籌碼。至于是誰的籌碼...白瑤看向玄衣白馬的背影。
但願是她多想...白瑤歎了口氣。
二人到了會稽附近就棄馬上路,沿途民生富庶,很難想象一年多以前,會稽還是個岌岌無名的南方小鎮。白瑤久不下江南,此情此景,一時讓她想起了雲夢。衛莊走得很快,他心中的疑問更多,主意還是頗為意外于白瑤會老實跟來。
按照她的性子,此次應當随墨家一同歸隐,衛莊劍眉微蹙,直覺告訴他這次白瑤留下的背後還有很多他沒查清的故事。
“對了衛莊,你是怎麼想的去墨家駐地的?”白瑤語氣輕松地問,手裡擺弄着剛買的小玩意,一副旅行至此的樣子。
衛莊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反問:“那你又是怎麼想留下的?”
“額...”白瑤步伐一頓,“我隻是想确認一些事。”
“什麼事?”
白瑤及時止住了話頭,防止衛莊又揣度她心思,“亂世之人,自然是對一些所有人都感興趣的事好奇了。”
衛莊步伐一頓,回頭看她,“蒼龍七宿?”
“也算是。”白瑤沒料到他想到這個,雖說不是首要原因,但她留下總歸還是跟這東西脫不開幹系。
衛莊卻停下腳步,神色嚴肅地盯着她,“你最好不要過于牽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