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危的命甚至比不上一塊蒼龍七宿的碎片,現在這副苟延殘喘的羸弱德行,更沒有牽動衛莊思慮的必要。
他有多慕強,白瑤都知道。
這些年自己拼命修行、擴張勢力,不僅為了應對羅網,從陰陽家禁地出來後,她仔細想過。
似乎從鬼谷那時開始,她就是因為衛莊自發變強的。
蓋聶剛來鬼谷時,她整日拉着聶哥哥四處偷懶,就算陪着他修行,也是抓心撓肝。
但衛莊來了之後,她開始利用零散的休息時間修煉,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變強,總有一日,不僅衛莊、聶哥哥,就連先生的眼中,可能都沒有她的位置。
她一直都清楚,之所以衛莊待她的方式讓赤練眼紅,無非...是因為她的實力,比赤練實在有用的多。
衛莊那樣的人,你若強,就算踩在他的底線上,為了以後合作,他都會壓抑着秋後算賬。
若是不夠強,他的眼裡永遠都不會你的位置。
衛莊如此,先生也一樣。
當年若非知曉她母親稀有的血脈,怎麼會撫養她長大?
白瑤自暴自棄地躺回榻上,睜眼一片黑實在很催眠,她又消耗過大,從床尾果然摸出沒蓋過的被褥,簡單鋪了下她就抱着被子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端木蓉囑咐過她絕不可與人交手,體内如今再次被抽幹,殘存的内力也通過乏力的筋骨早早散去。
睜開眼發現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張嘴也發不出聲音。
按理說應該已經晚上了,論道差不多該結束了,可恨她現在跟常人無異,衛莊這等高手的點穴,困她個一日還是足夠的。
鼻子漸漸聞到若有若無的飯香,顯然不是屋裡的。
原來已經到晚飯點了。
她想爬起來,卻聽到邊上放下筆的聲音。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縮到榻的最裡面。
她現在就是個普通人,沒有内力傍身...根本覺察不到身邊有人。
她說不出話,既不能與衛莊交涉,也不能傳遞請求。
還看不見,就連下榻都費勁。
衛莊知道她醒了,隻是也沒有與她交涉的意思。
她是被餓醒的,午飯就一口沒吃,這會兒腹中已經餓的有些痛了。
衛莊現在拿捏着她,就等于制住了玄叔的行動,玄翦既無法通過自己獲得屋内的一切線索,沒有她的傳訊,也不會随意出手。
隻要衛莊不想她恢複,現有的一切都不會變。
她的主動權,完完全全地掌握在衛莊手裡。
最差的情況就是衛莊知道了玲珑心...隻要羸弱到危及性命,她遲早會求他将玲珑心取出。
剜心之痛已經有過一次,不會比餓死渴死更難熬。
她又想起那個幻境,不論如何,他們終究隻有一種結局,那個唯一的結局。
會不會...是個預兆?
白瑤不清楚衛莊為什麼這樣做,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最壞的可能不要發生。
她躺倒榻最裡面,從頭上拆下一支發钗藏進被子裡,那是百越特質的發钗,尾端的暗槽裡有假死藥。
擰開尾端,将藥丸倒在手心,将藥丸迅速塞進嘴裡。
舌尖上沒有藥丸的觸感,她慌亂地輕輕摸索着,是不是掉了...
但白瑤很快停下了,她明白了怎麼回事。
不遠處傳來一聲輕歎,對隔空奪來的藥丸頗為好奇的同時,似乎還有些别的情緒。
感覺到衛莊起身,拎起一個物件走到榻邊,放下、揭開蓋子,一股與外面一樣的飯香飄了出來。
衛莊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個字,如果繼續下去,就算暴露玄叔,也要離開這個地方。
感覺到衛莊離開了榻邊,白瑤一把将食盒抱進懷裡,慌亂地用手指蘸了蘸每個盤子,抄起一隻雞腿就啃。
大口大口地往下吞,食物裡似有若無的怪異味道刺激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淚水順着臉頰流到嘴邊,再和着飯菜下肚。
她将盤中餐吃了個精光,甚至沒摸到邊上的筷子。
腫着眼眶将食盒放回原處,她無聲地抱膝,頭埋在雙臂間,可等了很久,卻什麼也沒發生。
“世間最快發作的毒藥現在早該發作了,”衛莊拎走食盒坐到榻邊,“...你覺得我用了哪種?”
榻并不寬,啞穴上被一股勁力一點,白瑤嗓子一癢,咳嗽了幾下正要喊玄翦,卻被一隻大手掐住了脖子。
恰到好處的力道讓她發不出一點聲音,白瑤無神地瞪大不聚焦的雙眼,兩道泛着水光的淚痕開始幹涸發癢。
白瑤下意識扭動身體想要掙脫,那身紅紗卻隔着她,滑膩的面料讓她從周身物體上借不到一絲力,一陣撲騰不覺将領口掙散。
轉瞬即逝的求救機會使她全神貫注地換取希望,卻看不見那雙逐漸晦暗的鷹灰色眼眸。
榻上一沉,白瑤一怔的功夫,肩頸處傳來肌膚破裂的刺痛,雙手下意識抓緊被褥,刺痛很快消失,随即榻一輕,脖子上的鉗制也松開了。
她癱倒在角落大口地呼吸,“...!”
怎麼發不出聲音?
眼前漸漸出現模糊的景象,一點點清晰起來,是方才扭打之間...他解開的。
衛莊坐在凳子上背對着她,“既然非端着說話,不如就别說了。”
那個藥...是緻啞的?
白瑤撺到離衛莊最遠的角落裡,正消化那句話,衛莊轉過身來,端着一杯茶泰然自若地吹着上面的浮沫。
他氣定神閑地呷了口茶,開口又是那副勝券在握卻挖好坑等人跳的語氣,“不過,我一向沒有欺負弱勢群體的興趣,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跟我談判。”
說着,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
配上那副嘴臉,白瑤很清楚他是什麼意思。
她想了想,情緒也随之平複如常,手腳并用地爬到榻邊坐好,伸出自己的右手,用食指在覆着劍繭的掌心寫下兩個字。
兵家。
衛莊挑了下眉,白瑤見狀繼續寫了兩個字,随後收了手,不再多寫。
“看來師傅的教誨你還記得些,”衛莊看着掌心輕笑一聲,回身放下茶杯吹熄了燭台,“這樣我們之間的談判,結束了。”
屋裡一黑白瑤以為他又要整幺蛾子,迅速縮回角落,腳邊卻被丢了一個物件過來。
她吓得一激靈,撿起來對着月光一看,金瘡藥?
這會兒她才想起來剛才扭打中受了傷。
她揭開藥瓶,把藥膏用指腹塗在傷口上。
一摸她才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傷口,而是...
一圈極深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