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泠溪當然知道她是誰,她是神殿裡的玉神,無情道祖師楚長蘊。
也就是,前世的她……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中,卻無比的安心甯靜。不見任何波瀾,仿佛這一切,都是注定。
她冷靜自若地問道:“這是在哪?”
楚長蘊未語,伸出指尖拂她的發,眼神溫柔,描繪着她的五官輪廓。分明人在眼前,聲音卻從遠處飄飄傳來,“我飛升前在無情道宗留下了一絲神識,這裡是我的識海。”
不知道為什麼,白泠溪一聽見她的聲音,就有種想要大哭的沖動。她牽住她的衣袖,有些委屈。
楚長蘊輕輕把她擁入懷中,亦是神容傷感,哽咽道:“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嗎?你夢到我的時候,我感知得到。”
她啜泣着,“跨越百年,我們的魂絲與本體終于相見,我等的就是這一刻。窺天機,博假命,就讓我來喚醒你,拿回屬于你的東西。”
“此後,這縷神識歸于本體,也就散盡了。”
楚長蘊把她推開,眼底壓了狠厲,手中化出一劍,斬出浩瀚劍氣,阖了眼眸,喝道:“太凄!”
白泠溪在劍劈過來的一瞬間看到了和神像一模一樣的殺意。淩厲率直,斬殺妖邪。
心口被劍穿過,白泠溪瞳孔渙散,嘴角淌出血絲。
她無力地倒在了水面上,看着那片如淡霞光般的紫袖從自己的面上拂過。
水軟殺人,即刻将她拖墜下海。
那巨大聖潔的圓月也逐漸幻化成猩紅血眼,透過海面俯瞰着她。
白泠溪手掌握緊,正想縱身遊上去,窒息中腦海裡突然被無數記憶沖刷襲來。
眉心綻開白光,她徹底被海浪翻滾淹沒,暈倒沉在海底。
她這才知道了,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是個什麼意思。
她本就是楚長蘊,是以無情道飛升上去的仙神。所有的記憶,鋪天蓋地而來。
堕仙徹底覺醒,她終于記起了一切,按理說從此刻開始,就要成為被天道顧忌的人了。然後繼續步莫任仙和空悟的後塵,陷入桎梏中。下一步,堕仙覺醒的結局就是死亡了。
白泠溪覺得好笑,她現在才是明白了一切。這樣的說法簡直是混淆視聽,怎麼可能把她唬住?
她不屑,什麼勞什子的天道?
堕仙覺醒,天道殺人。隻有由小仙貶成的堕仙才會聽信這荒唐之言!
她雖被貶為堕仙,可那是因為着了那些老東西的道才下來的!她可是以無情道飛升,曆盡了千萬百劫的戰神。所經所曆,豈會聽信這種低級的話。
定是有人在诓騙那些記起往世的堕仙!
白泠溪腹诽,雖然現在尚且不知是誰想方設法要讓堕仙記起往事,目的又是為何。但她想,隻要她以身為引,總能抓住他的。
那個戴着狼面具的天道使者,很有可能就是假天道之手,推波助瀾殺死莫任仙和空悟的兇手。
白泠溪自嘲一笑,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覺醒。
她記起了屬于戰神的修為功法,記起了往世輪回的所有,但她沒有屈服于所謂的“天道”。
什麼天道殺人,根本就是假的!
接下來,就要去拿回屬于她的東西了。
等她恢複成以前的三成狀态,就把兇手抓出來,再以無情道飛升。回仙界收拾那些老東西們。
她飛升前所投的一絲神識,給了現在的她以往的所有記憶,找回了自己。現在已經散盡了……
白泠溪浮出水面,對上那隻和高懸海面圓月一般大小的血紅瞳孔。
她回首看了一眼這片識海,有海面,大樹,血瞳。
詭異,廣闊,裝遍山河風月。
識海附于神像内,就相當于神像的“靈智”。那縷神識投在她身上後,她如今就連神像看過的幾百年春夏秋冬,也都一一記得清了。
附在神像内的靈識一直在此神殿中作壁上觀。借神像之眼,白泠溪眼前閃過這些年來的風雲變化。
也看到了那個最為虔誠的弟子,數次在這神殿中的蒲團上跪拜。高冠銀帶,真摯善良。他許下的心願,她現下全部知曉。
白泠溪感歎道:“都是緣呐。”
領她來此見自己神像的,居然就是那個最虔誠的弟子,遊光。
白泠溪看向俯壓巨大的血瞳,以心神化出太凄劍,笑得猖狂,乖張。
“你保佑我:仙道坦蕩,風雨無阻。我記下了。我保佑你的,我也會幫你實現。”
她紅唇微張,吐出一字,“破!”
劍光冰冷,血瞳一分為二。山河峭壁裂開,此境破碎,白泠溪聽到了耳邊的細細呼喚。
“白道友,白道友。”
伏奇的擔憂聲混着遊光的聲音也穿入耳,“我徒兒為何還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