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之前,遲衍覺得明井然是個美好得過分的人。
表裡如一的人美心善,表裡如一的純粹無暇。
想起那張楚楚可憐的臉,就不由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遲衍站在街邊,不停地給明井然打着電話,無一例外都是響鈴未接通。
羅婕說:“你沒必要打她電話。如果你不願意,我就送你回望江公館,這也是井然交代的。”
遲衍面上已是一片冰涼:“這真是她親口說的?”
羅婕說:“是的。”
遲衍問:“那個姓周的怎麼逼她了?”
羅婕沒有答話。所實話并不是有人在逼她,但要是讓遲衍覺得明井然是被逼無奈,她心裡也許會好受一些。
“行了,你也不用說了,”遲衍擺擺手,決意不再難為她,“我們走吧。”
羅婕一怔:“去哪邊?”
遲衍問:“周牧在哪?”
電梯緩緩上升,離周牧的房間越近,羅婕就越後悔。
四面光潔的不鏽鋼鏡面漫射着頭頂雪白的燈光,也壓抑着空氣中濃重得抹不開的凝重。
“我做這個,你們打算給我什麼好處?”遲衍驟然開口道。
昨夜半夢半醒間,她看到明井然側躺着關切地望着她,像是一宿都沒合眼。
那個眼神忽然觸到她心底最軟的那一塊地方,她說,“明井然,你不要太喜歡我”。
現在想來真是她自作多情。
“明井然不會那麼自作多情吧?”遲衍問,“她覺得我喜歡她喜歡到可以為她獻身的地步了嗎?”
羅婕張了張唇,但一時想不到該開出怎樣的條件才算合适。
她眼角餘光瞥到電梯樓層,還有一樓就到了。
“你說吧,你想要什麼好處?”羅婕選擇了最簡單直接的談判方式。
電梯在十六樓停下,這時候誰都再沒了退路。遲衍雲淡風輕地聳聳肩,說:“把錢準備好。”
她長腿邁出轎廂,羅婕緊跟在她身側:“你想要……多少?周總那邊肯定也不會虧待你的。”
“哪間?”遲衍滿不在乎地打量着門牌号,不是很着急談價錢的樣子。
羅婕在前引路:“跟我來。”
門鈴響後,一個穿着寶藍色套裝的女人前來開門。
遲衍吹了聲口哨:“喲,有人先到了。”
“别瞎說,這是周總的秘書。”羅婕小聲訓斥她。
“哦,那這位就是上次見過面的周總了?”遲衍對着迎面走來的女人揚了揚下巴,向她确認道。
“是。”羅婕說。
秘書退至門後,周牧走到門邊,抱着雙臂上下打量遲衍,眉頭蹙起。
“周總,”羅婕微微颔首打招呼道,接着介紹起遲衍,“這是遲……”
她側目的餘光裡隻看到遲衍飛揚起的銀白發絲。
遲衍出拳的動作快到她都看不到,她隻聽到沉悶響聲和周牧的驚呼同時發出。
“……衍……”
羅婕張嘴保持着最後那個“a”的發音的口型尖叫起來。
“周總!”走廊上驚叫聲疊起,周牧被遲衍一拳打得踉跄向後倒去,秘書慢半拍地扶住她。
“接住了?”遲衍左手按住右臂掄了一圈,活動活動關節,道,“沒熱身,這一下應該不疼吧?”
周牧怒吼道:“叫保安上來!”
秘書戰戰兢兢地轉身去打電話,沒走兩步,就聽見羅婕驚恐的聲音:“遲衍你做什麼,快住手!”
她抱着遲衍的胳膊擋在周牧身前,眼看就要攔不住。
周牧不甘示弱地向前頂了一步:“你要是不怕後果你就繼續!”
“那你做事前有沒有想到你今天的後果?”遲衍撥開羅婕,沖上前又是一拳。
秘書就近取了更衣室的衣架匆匆一擋,沒成想遲衍的拳頭毫不遲疑地揮了上去,木質衣架應聲而裂,帶着淩厲的拳風撲向周牧的面門。
周牧被撂倒在地,捂着臉倒抽氣。
遲衍甩甩手:“哇,這一拳不怪我,我本來沒想下這麼重的手的。”
秘書和羅婕手忙腳亂地上前扶她,周牧氣極:“我讓你去叫保安上來!羅婕,把你的人帶走!你和明井然都别想好過了!”
“你在威脅誰呢?”遲衍彎下腰揪起她的衣領,飛揚的眼尾裡帶着冷色。
羅婕簡直要瘋了,周牧的話對她來說可不是威脅而是最後通牒:“遲衍,求求你住手吧,我送你回去,我這就送你回去。”
聽到吵鬧聲,隔壁的房門打開,遲弈皺着眉出來查看情況。
遲弈閑适地靠在門邊,看着屋内的幾個女人扭打作一團,問:“需要幫忙嗎?”
遲衍從中間冒出腦袋:“你潛規則都敢潛到你姑奶奶我頭上了,還想讓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地離開嗎?!”
遲弈:“………………”
周牧的秘書扳着遲衍的手脫不開身,求救道:“遲總,麻煩您幫忙打前台電話叫保安上來。”
遲弈歎了口氣,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前,從紛亂錯雜的人形間精準抓住遲衍抓着周牧衣領的手腕,用上三分勁掐着:“松手。”
遲衍瞪她。
遲弈手上便又加上了三分力,聲音也更沉了些:“松手。”
遲衍不情不願地松開手站起身。
周牧閉着眼躺在地毯上,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報警,給李律師打電話。”
羅婕如履薄冰地道歉:“周總,實在抱歉,我……”
“出去!”周牧不想聽她解釋。
遲弈攔住拿出手機的秘書,說:“我讓我助理上來了,先讓她開車送你們去醫院吧。”
她又蹲下親自扶起周牧,在她耳邊道:“周總,這種程度報警最多也就落得一個拘留罰款,對她這種人不痛不癢,而且若是她拿到網上說三道四,在如今這個自媒體時代,網上的風向可真不好說。”
遲弈刻意試探道:“您也知道,我前不久就吃過這虧。”
她緊盯着周牧的眼睛,卻也料到了老狐狸是不會輕易露出破綻的。
周牧臉色鐵青,似在考量她的話有幾分可信,對她的遭遇并不關心。
遲弈又道:“您不如私下找幾個人……解決了,您要是需要的的話,我也能幫您,我希望的就是,這件事不要和劇組扯上關系。”
周牧深看了她一眼:“遲總你剛開始做影視投資慎重一些是好事,可未免怕事怕過了頭,連這種微不足道的人都放在心上。你覺得我還怕她不成?”
遲弈笑笑:“周總您自該有解決的辦法,是我多嘴了。”
周牧在她的攙扶下站起來,道:“今天讓你看笑話了,還是多謝你幫忙遲總,這個人情我記住了。我會自行去醫院的,後面就不麻煩你了。”
遲弈示意她秘書過來,換了人扶着。
“好,那我就先走了,今天的事周總您不必放在心上,後續若是需要幫忙仍是可以找我。”
遲弈回房給遲衍打電話。
“你人在哪?”
遲衍說:“在樓下停車場蹲着呢,等周總她報警來抓我。”
遲弈說:“上來吧,到我房間來。”
遲衍等周牧下樓後才上去。
一進門,她就自尋了一個房間的空床躺下,說:“你今晚不走吧,讓我睡一晚,我沒地兒住了。就是警察來的時候有點說不清,萬一把你當成背後主謀就不好了。”
明井然那裡她不可能再回去。
遲弈說:“警察是不會來的,不過周牧她可能會找幾個人找你算賬,你以後一個人走路的時候小心點。”
遲衍波瀾不驚:“那好,我以後都睡大馬路上,看她能找到什麼機會動手。”
遲弈把她右手牽起來看了看,隻是手背關節處有些破皮,不免不滿道:“你這下手也太輕了吧?”
“我還能真下死手啊?”遲衍警覺地坐起來,“你是不是跟她有什麼恩怨,你要是看不過她你自己動手去,别把我當槍使。”
遲弈贊許地摸摸她的頭:“不管怎樣,看在你這次或多或少幫我出了力的份上,我就幫你擺平這件事吧。”
遲衍甩開她的手,問:“她怎麼你了,讓你這麼小肚雞腸地懷恨在心?”
遲弈不和她計較措辭問題,将放在餐廳的筆記本拿來遞給她。
“這次在我背後搞小動作的就是金光傳媒,明井然的公司。”
聽到這個名字,遲衍怔愣地擡頭看她。
遲弈點了點頭:“但金光傳媒并不是主使,你看看明井然和周牧的關系。”
遲衍跟了明井然這麼些日子,也知道她的公司有多不靠譜,要不然明井然這麼大一咖位不至于排場還沒梁绮雯大,還要藝人自己去找老闆要資源。
但當她看到電腦上縱橫交錯的關系網圖時還是大吃一驚,根據她看到的,可以說明井然完全就是周牧的提線木偶也不為過。
“明井然還想利用你跟周牧換資源?呵。”遲弈冷笑一聲,“這女人也是夠蠢的。”
遲衍睨她一眼,捂着心口躺下。
昨天,明井然還對她濃情蜜意關懷備至,今天在利益面前卻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她。
她一直以來都是在跟她演戲嗎?到頭來當真的竟然隻有她自己?
遲弈嫌棄地看着她捂心的動作問她:“你很喜歡明井然嗎?”
要不要這麼受傷?
“怎麼可能?!”遲衍閉着眼深呼吸,想到了昨晚明井然說的話,“我隻是打完消炎針,有點過敏反應導緻的心慌胸悶。”
遲弈:“……”
攝影棚休息室裡,明井然一邊拆發包一邊為舒黎禮講解自己方才的那場哭戲。
“落淚的那個點,一是随着台詞情緒已經遞進到了高、潮,二是拍特寫的機位正好在那個時候推近,所以眼淚就該在那個時候落下來了。”
“連哭戲都很難了,還要控制眼淚落下來的時機,那更難吧?”舒黎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