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井然在她筷子落下的瞬間輕輕蹙起眉,溫和有禮地提出意見:“你就這樣夾我碗裡的菜不太好吧?還是注意一下,下不為例。”
遲衍伸出的手頓住,讪讪地縮回去,明井然卻仍盯着她,直到她将自己筷子碰到的那塊豆腐從明井然餐盤裡夾出去,明井然才收回眼神。
如果說她剛才的話還能理解為僅僅在提醒她們身份有别,那這個舉動分明是在嫌棄她。
遲衍眼圈登時就有點紅了。是誰啊,接吻的時候纏着她的舌頭不放,現在嫌棄起她的口水了?!
遲衍咽菜都咽得有些哽咽,低着頭吃完飯,一起拿着明井然的餐盤去餐盤回收區。
正巧,在那裡碰見了梁绮雯和梁冰。
梁绮雯吃的菜和明井然差不多,但餐盤裡剩了許多。
遲衍打聽道:“你不喜歡吃這裡的菜嗎?”那明井然一定也不太喜歡。
梁绮雯忽然因為她簡簡單單的一句問話就變得滿心歡喜,遲衍是在關心她!
“太熱了,有點沒胃口。”梁绮雯說。
遲衍點點頭,像是把這句話重重記在心上。梁绮雯又開心了幾分。
梁冰從兩人間隔開,警惕地看向遲衍,把餐盤放下就拉着梁绮雯的手要走。
“你少搭理這種人。”梁冰不屑地說,“不定是想從你身上撈點什麼好處。”
梁绮雯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反駁。如果把遲衍是遲弈妹妹的事告訴梁冰,那麼她一定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遇。她不願意讓遲衍以為她是一個趨炎附勢的人。
下午拍攝的第一場戲是騎馬戲。
衆人頭上頂着明晃晃的太陽,熱得難受。
遲衍撐傘站在樹蔭下,看明井然和梁绮雯騎在馬背上緊緊貼在一起,心裡更難受。
拍攝現場有幾匹真馬,還有一匹價值十幾萬的道具馬。
道具馬做得栩栩如生,隻不過沒有腿,被焊在鐵架上,通上電以後有節律地運動,能模拟真馬緩步慢行或策馬狂奔的效果。
開頭先拍全景。
明井然騎在真馬上,梁绮雯則走在前頭牽着馬繩。兩人幾句調笑,梁绮雯翻身上馬,這時候鏡頭切到中景,馬被換成了道具馬。
梁绮雯仿佛無事發生,情緒很自然地銜接上。
她的手環過明井然的細腰握着缰繩,前胸緊緊貼着她的後背,兩人的頭靠在一起,在馬背上起伏時宛若耳鬓厮磨。
“欸,看看、看看,這個畫面還沒配樂就很有感覺了吧?”執行導演對着監控器感慨道。
B組副導演狗腿地應和道:“導演你這幾組鏡頭語言可太厲害了,一句台詞都沒有就能引人浮想聯翩。”
遲衍站在兩人身後,在墨鏡下肆無忌憚地翻着白眼:正經劇情拍得不好看,非要讓女演員賣姬博眼球算什麼本事?
執行導演謙虛道:“是明井然演技好,我給的指示很簡單,沒想到她能呈現出這麼令人驚喜的效果。”
遲衍把墨鏡推到頭頂,仔細盯着監控器看。
明井然的表情,真的是生動诠釋了什麼叫作嬌羞。安讓這個人物本身是清冷的,對待感情又不開竅到有些笨拙的地步,這樣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對陸璟的靠近會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動時,那種反差感會非常可愛。
而明井然把這種很難捕捉到的情感放大到讓觀衆一目了然的地步,同時又表現得十分自然。
副導演說出遲衍的心聲:“對,簡直不像是演的一樣。”
遲衍沉默地離開片場。
她回到車上,把座椅放倒,閉着眼躺在上面。
不知過了多久,車門被猛地拉開,暑天的熱浪卷着熟悉的橙花香氣吹進車内。
車門關上,車内的溫度很快又降下來。
遲衍一動不動地躺在座椅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萦繞在她心頭,她在等待,等着明井然先開口跟她說些什麼。
空氣安靜半晌,明井然不滿的聲音響起:“你就這麼躺着不動,不給我拿水嗎?”
遲衍驟然反應過來,起身從車載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水,擰開後遞給她。
明井然喝了一口水,眼神依舊不悅地睨着她。
遲衍慢半拍地動了動,把劇本拿起,翻到她要演的那一場戲,再恭恭敬敬地遞過去。
明井然仍舊不滿意。
遲衍噘着嘴,把小風扇插上電,舉起來對着明井然的臉吹。
明井然手肘撐在座椅扶手上,手托着腮低頭看着劇本,漫不經心地問:“你的老闆在四十度的天氣裡穿着三層戲服拍戲,而你躺在車裡吹了兩個小時空調,你還撅着嘴做什麼?”
“夠了,”遲衍把小風扇扔到座椅上,說,“先暫停。”
“暫停什麼?”明井然好整以暇地歪起頭看她。
遲衍嗫嚅道:“我追你這件事,先暫停。有些事你該解釋解釋了。”
她這話就像是說“我被冷落太久,該你先哄哄我了”。
明井然一秒切換回“追妻”模式,将遲衍一把拉進懷裡,溫情地問:“你想聽什麼,我解釋給你聽。”
遲衍坐在她腿上有些不自在,說:“我們換換。”
于是兩人換了位置,明井然坐在她腿上,雙臂環着她的脖子。
遲衍甚是滿意,一整日的郁結消了大半。
“我問你,”她眼神沒底氣地飄到一邊,“你跟梁绮雯開始那場戲,演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能想什麼?當然是在揣摩人物心理,按照導演給出的方向演出她想要的。”明井然說。
遲衍狐疑地問:“那你有沒有帶入你的真實情感?”
那個表情實在是太像自然反應,而不是表演。
明井然斬釘截鐵地說:“沒有感情,全是演技。”
遲衍勉強笑了笑,但眼神深處仍浮動着一絲不安。
“你是覺得我太不堅定,演個肢體接觸的戲就能因戲生情,還是覺得我演技太差,表現得好就一定不是演的?”明井然眼睛彎起來,眼裡卻沒有笑意。
遲衍趕忙結束這個話題:“都不是,我知道你演技好,好到我都看不出來。”
明井然說:“我也知道你看不出來。比如你現在就不知道,我是不是在跟你演戲。”
遲衍臉色一白,明顯腦子開始往那個方向去思考了。
明井然忙打斷她,軟軟地往她懷裡一倚,問:“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能演得那麼真實?”
遲衍的思路又被帶回來,問:“為什麼?”
明井然莞爾一笑。
因為眼前就明擺着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自以為在情場遊刃有餘、實則對感情不開竅到有些笨拙,一碰就臉紅,一撩就心動,心事全寫在臉上,被發現了就一臉驚慌失措地強裝鎮定,全世界就隻有她不知道,自己淪陷得有多麼徹底。
明井然掐了掐她的臉,戲谑道:“你長得這麼好看,就多照照鏡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