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衍此刻坐在這裡感覺自己頗有些精神分裂。
要說她沒有上前阻攔齊煜将明井然帶進房間的原因,是她親眼看見羅婕在背後調換了明井然的酒杯。
所以她知道,明井然并沒有醉,她的醉态是演出來的,她是清醒地、主動地跟着齊煜上到二樓房間的。
遲衍腦子裡的兩個小人在不停打架,一邊想要她相信自己的女朋友冰清玉潔,一邊又在暗戳戳地陰謀論:娛樂圈裡的潛規則都是真的啦!
她也想要當一個合格的女朋友,去相信明井然,可之前周牧那件事确實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迹,即便明井然用“試探”的理由将其蓋過,但她對明井然的信任有所動搖,這是不争的事實。
而現在她心裡像再次地震一般,那名為“懷疑”的微小裂縫,也在震動中不斷擴大。
遲衍終究是沉不住氣,放下杯子站了起來。
“要走了嗎?”秦水斯問。
“嗯,有機會再見。”遲衍下定決心後步子邁得急,撂下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别墅二樓的房間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樣……
站在一樓宴會廳隻能看見二樓的回廊挑台,她沒想到這二樓的房間不是卧室,而是數間結構聯通的娛樂廳。
遲衍在燈火通明的娛樂廳裡沒找到人,開了幾間私人影廳的門,倒是被她撞見兩對吻得熱火朝天的男女男男。
這時候看見這種情景隻讓她覺得分外刺眼。
遲衍把門摔得震天響,空留黑暗裡的兩人驚慌失措地提起褲子罵街。
在二樓轉得快迷失方向感的時候,她才在一側朝海的露台上看見明井然和齊煜的身影。
草坪上亮起的數盞景觀燈烘托出暧昧的氛圍,明井然阖目靠在沙發上,齊煜站在她身後,雙手把在她裸露的肩頭,幫她按摩着後頸。
旁邊是一池噴泉,潺潺流水蓋住兩人交談的聲音,也蓋住遲衍靠近的腳步聲。
“怎麼了?”齊煜看見明井然突然回過頭,久久凝望着身後。
白色的窗幔在風中悠悠起落,背後空無一人。
“沒什麼,”明井然收回視線,“我這個人對聲音很敏感,剛剛還以為有什麼人過來了,看來是我聽錯了。”
“在這裡談事确實不太方便,”齊煜說,“你頭暈好點了嗎,時間差不多,我們可以先走了。”
“好。”明井然跟着齊煜起身離開。
遲衍跟着她們下樓,出了别墅。
停車場裡,不知明井然跟羅婕說了什麼,随後羅婕獨自開車離開,明井然上了齊煜的車。
遲衍站在冷風裡被吹得頭疼。
這麼晚了,明井然不跟羅婕一起回酒店,要跟着齊煜去哪裡?
她得出的推斷、再加上用卑鄙的想法去揣度自己的戀人這個行為本身,讓遲衍惡心得想吐。
如果這個時候秦水斯沒有騎着機車在她身邊停下,她是不打算再追究下去的。
但偏偏這個時候秦水斯出現了。
“要我捎你嗎,這裡很難打車。”秦水斯問。
遲衍跨上摩托車後座,說:“前面那輛雷克薩斯能跟上嗎?”
秦水斯沒有多說,撥下頭盔的鏡片便追了上去。
她追到半路,卻拐到另一條街上。
遲衍問:“怎麼了?”
秦水斯看着後視鏡,說:“那輛面包車一直跟着我,可能是記者,我先把他們甩開。”
遲衍回頭,看見那輛白色的面包車毫不猶豫地筆直朝主路開去。她拍拍秦水斯肩膀,焦急地說:“他們是在跟明井然和齊煜!你能回去嗎?”
秦水斯這才知道她要追的人是明井然,聽到并列的兩個人名,一瞬間便将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沒有多問,在下一個路口就掉了頭。
在車流如織的晚高峰,靈活的摩托車在路上的速度比汽車要快不少,幾分鐘後就追上了娛記的面包車。
齊煜的車進了一個高檔小區,門口的安保看起來很嚴格,但面包車竟然也跟了進去。
“他們怎麼能進?”遲衍問,“你能進嗎?”
“這群人是在這裡蹲點偷拍的慣犯了,”秦水斯說,“他們都能進,我當然能進。”
遲衍:“你有認識的人住這兒?”
秦水斯:“我有房買在這兒。”
面包車跟着齊煜的車進了公寓的地下停車場。秦水斯在地面上把遲衍放下,說:“我跟下去太明顯了,你給你老闆打個電話,讓她注意一下。”
遲衍把手機捏在手心裡翻轉,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這叫什麼事兒啊?難不成要她說,她懷疑她為了一個獎項出軌評委,她不遠萬裡捉奸捉到了有記者偷拍,讓她們趕緊避避風頭?
遲衍又開始難受,懷疑明井然這件事真叫她惡心。
她都鄙視她自己。
“不用打了,哪個明星沒被拍過啊?”遲衍對秦水斯說,也是說給她自己聽,“身正不怕影子斜。”
秦水斯聳聳肩,本來就是和她無關的事,她也不是非要管這個閑事。
“你接下來去哪?”她問。
遲衍和她對視兩秒,忽然覺得秦水斯對她好得過分,大晚上閑着沒事幹載她滿城跑嗎?
她習慣有話就直說:“你不是對我有意思吧,但我有對象了,也不是亂來那種人。”
秦水斯滿頭黑線:“你神經啊。”說着就回身跨上摩托,準備走人了。
遲衍明白了她是單純很講義氣的那種人,不好意思地攬住她的肩,說:“抱歉抱歉,你先走吧,我無以為報,以後有機會做飯給你吃。”
她知道她這種人也給不了秦水斯什麼好處,但她做飯的手藝還行,吃過的朋友們都覺得不錯,明井然也說,等她休息不用保持體重的時候,每天都要吃她燒的菜。
現在想起明井然的話,遲衍忽然委屈得想哭。
在這段感情裡,她終究是占了下風。
明井然要做什麼選擇,她都無能為力。
公寓高層某一戶的燈亮了起來。
許久後,那輛面包車也從地庫開了上來,繞了一大圈,停在對面的公寓樓下。
遲衍走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戴着鴨舌帽拿着單反的人從一樓大堂出來,開心地沖車裡的人說:“拍到好東西了!”
……
淩晨三點,遲衍回到酒店時,明井然正在浴室裡洗澡,聽到她的動靜,圍着條浴巾從門縫裡探出頭來,假意嗔怪道:“跑哪玩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她眼睛裡像帶着水汽,亮晶晶的,盛滿了笑意。
遲衍右手握成拳,沉默地走進浴室,随後關上了門。
明井然被她逼得後退,摸不着頭腦地說:“我在洗澡呢,你先出去。”
她是完全不知道遲衍這一晚經曆了什麼。
遲衍涼薄的目光落到明井然沒被浴巾完全包裹住的胸口上。
那裡沒留下任何證據。
明井然被她這樣盯着,害羞地說:“今晚不行,明天要穿禮服的……”
所以是因為這個原因?
遲衍把手放上她的腰間,帶着她往懷裡拉進了一步,目光也跟着下移。
她想看看,她想“檢查”一下,如果是這裡的話……
遲衍蓦地睜大了眼,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猛地推開明井然,轉身拉開門跑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撲上床用枕頭将自己的腦袋埋了起來。
她剛剛在想什麼啊?
再一次地、比之前更強烈地,她對自己感到厭惡。
錘着床的右手松開,遲衍攤開手,将斷成兩截因為太用力而嵌入掌心的一張内存卡拔了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血從傷口裡滲出來,她草草在水龍頭下沖洗幹淨便不再處理。
這件事到此為止。
她決定拿出“正确”的态度面對明井然。
柏華獎頒獎典禮當天下午兩點,造型團隊到酒店房間幫明井然做妝造。
化妝師是第一次見到遲衍,人很自來熟,給明井然化完妝就花癡地追在遲衍身後要給她化妝。
“天哪,你這張臉五官輪廓也太完美了,都不用修容……就是黑眼圈有點重,”化妝師拉着遲衍的手說,“求求你讓我畫一次吧,讓我試試在這張臉上能畫出什麼效果。”
遲衍照了照鏡子,昨天一夜沒睡,她的黑眼圈是有些明顯,但她仍然拒絕道:“我自己打個底就好。”
明井然坐在化妝鏡前任人擺弄,對着鏡子裡的遲衍笑道:“你就讓她試試呗,我這麼貴的化妝師免費給你化可是便宜你了。”
造型師也沖她眨眨眼:“美女,衣服我也能免費幫你搭。”
遲衍完全回到一天前輕松的狀态,笑嘻嘻地和她們插科打诨:“那可不行,到時候微博熱搜該成’明井然助理豔壓紅毯’了。”
明井然不以為意地揚起唇角:“有自信是好事,但事實擺在你眼前,你睜眼看看,今天能壓得過我嗎?”
遲衍看着鏡子裡的明井然容光煥發,狀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好。
她湊上去仔細端詳了一番,問:“快說,你昨晚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美容院了?”
說完她才想起昨晚親眼看見明井然去了哪裡,明井然明顯也愣了一下,随後承認道:“對呀對呀,被你發現了。”
遲衍咬緊了牙,喉頭滾動,最終不動聲色地強迫自己将情緒蓋了過去。
她神色很快就恢複如常,甚至還笑着湊到明井然耳邊,悄聲道:“我是壓不過你了,那你今晚壓我。”
明井然面上飛起一抹桃紅,難為情地用手肘撞了撞她,嗔道:“胡說什麼呢?”
待她做完造型換好禮服,在酒店拍了幾組出發照後,衆人動身去往會場。
紅毯上星光璀璨,明井然和《橋梁》劇組是壓軸進場,在後面等了很久。
遲衍這時候完全相信明井然說的是真的。
走到閃光燈前,她作為明星特有的氣場才徹底顯現出來,竟然比靜态精修圖上的樣子還要美上十倍。
遲衍在入口處戀戀不舍地望了片刻,然後繞過走紅毯的長廊,到後面去接應她。
休息室裡,明井然仍然是那副信心滿滿、神采飛揚的樣子,就和她之前尚不知道誰會獲獎、充滿期待的狀态一樣。
馬上就要進内場了,遲衍抱了抱她,說:“我相信你有實力拿獎。”
“謝謝。”明井然擔心蹭到妝面,在她懷裡動了動,想要松開她。
遲衍放開了她一點,但還是撫摸着她的頭,柔聲道:“但是,萬一,我是說萬一,你這次沒有得獎,也沒關系,以後你一定能拿到屬于你的獎項的。在我心裡,你已經是視後了。”
她真的很擔心,這麼期待的明井然,在聽到她落選的時候會哭出來。
明井然聽到她說喪氣話有些不滿,但聽到她最後一句話時又忍不住笑了。
“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