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衍怎麼可以不相信明井然,她又怎麼能背着明井然對别人說她不相信她?
明井然分明對她那麼好,這不是辜負她了嗎?
羅婕看着她還在吃明井然特地為她在私廚訂的飯菜,不禁有些冒火,伸手一把将她夾菜的筷子拂開,“你怎麼這麼沒良心?不是說吃不下嗎,那就别吃了!”
飯盒被筷子帶得翻倒,湯湯水水撒了一床單。羅婕一眼也沒看殘局,扭頭便用力踩着高跟鞋出了病房。
遲衍沒料到她反應能有這麼大。自己抽了幾張抽紙,小心地收拾着打翻的碗筷。
“都是成年人了,怎麼會這麼沖動?”遲衍一邊擦床單上的油漬,一邊小聲嘀咕,不知是在指羅婕還是在指自己。
收拾到一半她就停下,望着不可能擦幹淨的床單深深歎了口氣。
是因為剛剛做完手術嗎,為什麼做一點小事就這麼累,從身體到内心都透着深重的疲憊。
遲衍躺回床上,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在同一個讨論組裡很容易便找到了那個叫“正道的光”的人。
一定也是因為做手術打麻醉把她的腦子打糊塗了吧,明明她在演唱會上是在對明井然告白,可她現在竟然會因為别人胡編亂造的鬼話而動搖。
她甚至還不如羅婕對明井然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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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還不允許她出院,遲衍便打電話讓遲弈過來和她一起簽了離院責任書。
“謝謝你願意幫忙。”遲衍說。
遲弈特地開了輛商務車過來,把第二排的座椅放緩了又鋪上柔軟的毛毯,将她安置得妥妥帖帖。
“不是幫你忙,是給我自己省事,”遲弈回頭看她一眼,确認她坐穩了才開車,“我不過來你肯定也會自己偷偷溜出去,不如我送你到目的地,再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醫院。”
本來她也打算給遲衍辦轉院手續送她到私立醫院,那裡的服務和照料更周全一些。
剛剛她來的時候發現病房裡一個看護都沒有。
遲衍中午沒吃完的飯菜還擺在床桌上沒人收拾,看上去沒動幾口,床上的被子沾了一大片油污,也沒有換上幹淨的。
明井然竟然就這樣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遲弈進門後火氣蹭蹭往上冒。遲衍看到她來了,卧在床上虛弱地沖她喊道:“姐姐,我想喝水。”
一句話又把她給氣炸了。
這個明井然怎麼連水都沒有給她備好?!
她雖然知道那個女人很不可靠,但以為她對遲衍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好歹會在遲衍受傷後多用點心。
誰能想到她竟然這麼不上心?就算她自己被陳紀東的官司纏身,請個看護給遲衍也不難吧。
能對遲衍疏忽到這個地步,也就是說她對遲衍完全沒放在心上。
想到這裡,遲弈心裡又開始惱火,她該怎樣把以前的事和遲衍說清楚,好讓她們快點斷個幹淨。
唯一讓她猶豫的點就是,這樣讓她們斷開,遲衍怕是會像斷骨連筋一樣,既分不徹底,又疼得徹心。
遲弈從後視鏡望去,看見遲衍将慘白的一張小臉縮在絨毯裡,像把自己結成了一個繭。
直覺讓她感覺不太對勁,車裡暖氣很足,應該不會這麼冷,那麼這個動作應該是她防禦心理的一種折射。
遲衍在害怕?如果是在平時,遲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排除這個可能性,她那副混不吝的樣子,向來都給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覺。
但現在情況不同,一個人身體的客觀條件忽然變得虛弱的時候,确實會産生恐懼。還有,一個人在戀愛之後,也很容易産生恐懼。
在感情中從另一半身上得不到安全感,就會患得患失。
這兩點是一個再強大的人也無法避免的脆弱,這二者又會互相影響,像是玻璃上出現的兩個裂口,當裂口附近的紋路連到一起時,整面玻璃便會應聲而碎。
遲弈一邊看路,一邊在内心盤算着當下是哪種情形。如果是前者,那麼現在是利用她身體的脆弱動搖她感情裂口的好時機,如果是後者,那就更方便她直接擴大這個裂口了……
總之,現在不拆散小情侶更待何時。
下定決心後,她們也到了目的地,商務車駛入一棟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遲弈隻負責把人送到,還不知道她來這兒是要幹什麼。
“我很快就回來。”下了車,遲衍決定獨自上去。
這棟寫字樓還算高檔,安保充足,遲弈想她在這裡應該也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但還是送她進了電梯。
“幾樓?”遲弈站在電梯外探出身子,伸出一隻手要幫她按樓層。
“七樓。”遲衍說。
遲弈按了電梯,在電梯門合上前不留容她反駁時間地說:“每隔十五分鐘給我發一次消息,收不到信息我就上去找你。”
“……”電梯門在遲衍的無語中緩緩關上。
她現在這樣真像是被家長看得很緊的小孩子。
“下午好女士,”一出電梯門,明成律師事務所的前台便站起來向她問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遲衍易于被辨認的外貌特征都藏在寬大的帽檐和拉高的領口之下,她小心翼翼地躲着前台小姐的目光,問:“沒有預約能進去嗎?”
她來到這裡,是為了找網上那個叫“正道的光”的網友見面。那人自稱是律師,兩人本來約好等她下班後在樓下的咖啡館見面,但遲衍提前過來,就是想驗證一下她的身份是否是真實的。
“哦,可以,請跟我來。”前台小姐隻遲疑了一下,就微笑着引她進了門。
竟然這麼簡單?遲衍原以為要多費些口舌才能溜進去的。
前台将她帶入一間無人的接待室,給她倒了杯溫水,“請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給您找對接的律師。”
“啊等等,”遲衍喊住她,“我想問一下,吳成蹊是你們這兒的律師嗎?”
“你想找吳律師啊?”前台小姐露出為難的表情,淺淺地倒吸了口氣,“嗯,行。我先去幫您問問。”
看來這人的身份不假。
那麼她頂着真實身份在網上造謠的可能性又小了幾分。
遲衍眼前一陣眩暈,忙扶着沙發坐了下來。
在等人來的空隙裡,她擡眼打量了一圈這個和普通律所裝修風格不太相似的房間。
這個房間貼着粉色的壁紙,一面書架上還擺滿了玩偶,顯得格外溫馨和令人放松。接着她轉頭看見另一面牆上挂着的紅色錦旗,終于明白了這裡為什麼是這樣、以及前台為什麼會輕易放她進來。
這個律所為婦女和兒童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
而她将整張臉包裹得嚴嚴實實,又對前台目光躲閃的樣子,一定是讓人誤以為她是被人家暴得沒法見人的受害者。
遲衍把帽子和圍巾都取了下來,同時,身後有人推門而入。
在看到她鋪滿銀色長發的背影時,來人驚喜地呼喊出聲:“遲衍!真的是你?!”
遲衍轉過身的瞬間,心又死了一點。
都說相由心生,這個吳成蹊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正直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