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光暈下是富有濃重生活痕迹的畫卷。
巷内龜裂的牆皮上不乏開鎖開發票的各類廣告,而巷子外卻停着一輛白色奔馳。
“你去忙你的工作不行嗎?”
黑色單衣的年輕人頂着藍色挑染的短發,揚起下巴看着台階下身穿淺色襯衫的男人,“沈聿卿,我都大學畢業了,我連自己去哪兒都不能決定嗎?”
沈聿卿站在那裡沒動,光線掠過他高挺的鼻梁,鏡片後的眼眸依舊溫潤縱容,隻是語氣略微無奈:“蘇恕,這一次聽我的話好不好?”
蘇恕抿唇不語,站在台階上的他比沈聿卿高了一頭,以俯視的視角看着這人不斷誘哄着他心軟。
真的糟心。
他擡手遮住眼底掩住掙紮的神色。
“小恕,你先和小沈回去,應該有什麼要緊的事,你别在這個時候犯倔。”蘇恕的姑媽把書包遞給他,勸道。
書包的拉鍊沒拉好,露出塑封照片,這是蘇恕他們的大學畢業合照。
接過書包後,蘇恕不情不願地走出去,路過沈聿卿時,他發苦的喉嚨莫名酸道:“不去找你的賀小姐喬小姐,你來找我幹嘛?”
沒指望對方給他答複,先一步鑽進車裡,拎着的書包往後排另一個空座一扔。
蘇恕盡量忽略内心的煩躁,靠在椅背上輕阖着眼。
腳步聲在車的另一側停了片刻,最後副駕的門被沈聿卿打開。
蘇恕兀自裝睡,一個裝聽不見,一個裝看不見,誰也沒搭理誰。
司機卻像是習慣了二人這樣的相處,老實地開車。
“蘇恕,這幾天你别出門了。”
耳邊的聲音時遠時近,像是神祇前虔誠的禱告,也像是古老城堡中最後一下鐘聲。
蘇恕想開口問原因,靈魂卻如出竅一般浮在半空,他看着坐在後排的自己向沈聿卿一句一句質問為什麼。
他向前探了探,張開的手指穿過相似的容貌。
别說了!
記憶回籠,騰在空氣中的意識掙紮着,恨不得撕下自己靈魂的一片去堵住年輕人一張一合的嘴。
他想掐住年輕人的脖子去告訴他自己不安的預感。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預判。
劇烈的聲響以碰撞的車身為中心,迅速向周圍炸開,刺鼻的化學氣味以及血腥味在有限的空間内橫沖直撞。
蘇恕眼前一黑,靈魂也歸了位,四肢軟軟地垂了下去。
可他不想這麼睡過去,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要失去什麼,所以掙着命也想看沈聿卿最後一眼。
眼皮上突然一沉,那人用失去溫度的手擋住他的視線。
“别怕,也别看我。”
緻命的陳傷經不起再次撕裂,靈魂深處也發出沉痛的悲鳴,他用盡全力大喊着。
“沈聿卿。”
一腳踏空,夢境消失。
模糊的視線内是姑媽家不大的客廳。
蘇恕求生似的大口喘氣,死死地攥緊衣服下的手機,像是握住獲救的缰繩一樣,一遍又一遍确定沈聿卿發來的信息。
還沒發生,還沒發生,他還在。
灑滿初陽的客廳内,白色衛衣的年輕人抱着膝蓋蜷縮在沙發上,像是被活剝外殼的幼鳥。
蘇恕把腦袋埋進兩肘間,痛苦又慶幸撕咬着薄薄的唇側,落在身上的陽光如同禁锢靈魂的枷鎖。
他想,或許在沈聿卿離開的時候,他心上就多了一把刺穿心髒的鎖。
又或許,這把鎖出現得更早。
他走不掉了,隻能依附着麻木的疼痛來感知沈聿卿的存在。
即使痛得要死,他也甘之如饴。
蘇恕的中午飯是在姑姑家吃的。
姑姑蘇芬早年和丈夫離婚,獨自一人撫養兒子長大。林宣上大學的時候,雖然有點愛顯擺,也沒其他缺點。
蘇芬拎着擀面杖,一手粉面在圍裙上拍了拍,招呼道:“小恕,多吃點,還有下一鍋。”
她又對悶頭狂吃的兒子念叨:“慢點吃,急什麼?趕着投胎?”
“快到時間了,我約了人打球。”林宣兩三口塞了幾個餃子,急哄哄地往外走,一腳跨出門檻,還不忘喊蘇恕,“一起去吧,你打球不挺好的嗎?”
突然被點名的蘇恕緩緩地轉過頭,一身清爽氣息的林宣等着他回答,絲毫不像前世沉溺于賭//博的人。
是什麼契機讓林宣接觸到了賭//博呢?
“我一會兒有事,你去吧。”
蘇恕低頭吃了幾口,放下筷子,沈聿卿下午三點的飛機,他得去接人了。
林宣也是順嘴一問,得到否定的回答後抱着籃球與朋友彙合去了。
臨走時,蘇恕和姑姑說:“周日有時間的話,你去體檢一下吧,我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