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封鎖的雲端歸來,花翎不知作何感想。
王族的“傳染病”非尋常疾病,也不是簡單的污染影響。它因污染躁動,但也早早清楚了未來。
接過靈犀閣主之位的同時,她封印的記憶被解除了一些,知曉了樂音去往何處,也大概能看出王族的所謂“傳染病”無非是一個詛咒。
自是王族的詛咒,那麼就不可能“傳染”到别的仙子身上。
王族人的死亡不可阻擋,在他們死後,靈魂與力量的一側像絲帶一層一層地纏繞在公主羅麗身上,柔軟、不會傷害到公主的同時,也如同甜蜜的枷鎖,無法掙脫;另一側則是布滿尖刺的鐵鍊,延伸到虛空,束縛着某個被王族視為宿敵的存在。
饒是情況如此,花翎也無能為力。
這是王族内部的事,外人無法插手。
她輕歎氣,隻得可憐那位公主,注定要在這種情況下,目送親人離去。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幫助滿目瘡痍的王族照顧她們四處逃散的子民。
……也是為了自己接過閣主之位時,所許下的誓言。
在大地女神隕落後,在那片花海盛放後,花翎帶着哭紅的眼眶回到了花海潮。
荒石在此處幫助妹妹照料因污染而蜂擁而至的生靈們,峰石崖在唯一的生命——石上花黑香菱離開後,便隻留下和它們的主人一樣無趣而固執的石頭們。對于外界仙子如洪水猛獸般的污染,在這峰石崖不過微風吹拂的沙礫,不痛不癢。
荒石知曉花翎的難處,同時也應坤靈最後的委托,無論于情于理都會去幫忙。
但在他感受到血脈中無比熟悉的仙力後,他也就徹底清楚了,他和花翎的姐姐——也是作為仙境的大地女神坤靈,在生命的最後作出了怎樣的選擇。
他下意識躲開花翎的目光,将愧疚掩蓋在眸下。由于時間不多的原因,花翎沒有與其過多糾纏,向着陣法生效的方向離開了。
荒石沒有随她一同前去,一是花海潮的防禦需要大仙子守護,二是……
這些天他配合坤靈隐瞞事實的代價。
不久後,花翎帶着淚回來了。
荒石對姐姐的死早有預兆,感受到大地的歸去,他的情緒波動不大,哪怕看到被憂傷包裹的妹妹花翎,心中依然唯有平靜的孤寂。
“靈妹妹……”
“荒石哥哥。”花翎并沒有質問他和坤靈聯手欺騙她的事,因為一切已經結束,再提起這個也沒有必要了。
她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一件……她很久以前就略有所覺的事。
“‘靈犀閣’……并不是傳聞吧。”
此時掌握閣主權柄的荒石看向她。
“我的記憶也是有問題的,”花翎垂眸,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姐姐她……肯定是給了你什麼。”
“荒石哥哥,”看到荒石越發沉默,花翎的聲音變大了,“我不需要你們這樣的‘保護’……我可以做到,我會像姐姐一樣,我有能力守護一方生靈。”
“我是仙境的生命之母,我是靈公主花翎。”
碧綠的、堅定的眼眸與他的眼睛對視,他再也無法無視她的意願,又或者是懷中那片象征着閣主的鑰匙滾燙地刺痛他的皮膚……最後,荒石将閣主的權柄轉交給了花翎。
看着花翎的背影,他無言離去。
在回峰石崖的路上,他注意到一株頑強生長在懸崖上的絢麗的花——這朵花他見過好多次了,和誕生在石崖上的黑香菱一樣,是峰石崖難得一見的生命力。
依照原本風的方向,會有一大塊土堆和石塊遮蔽狂風暴雨。不久前,那一大塊土堆已經在日積月累的摧殘下掉下懸崖,僅有零星幾點石塊擋在附近。最近,風向轉變,他上一次見到它時,它已經被暴雨打彎了腰,被狂風吹跑了花瓣,那時,荒石選擇在花朵迎風的方向放上一塊石塊,就像以前一樣為其遮蔽狂風……
但是現在,那塊石塊被吹偏了方向,不知何時已不為花朵遮風,但花朵并沒有就此消散,而是開出了此時這般絢爛的花。
荒石笑了,他面上是欣慰的莞爾,心中忽然升起和花翎一般的悲傷,不多,但确實存在。
可能是因為他隻是一塊石頭,難以被風沙、被雨水磨損,這股濃烈的悲傷,也隻會在遙遠的未來才會徹底席卷他的心。
但他此刻已經能看出,這朵在過去被保護的肆意綻放的嬌花,在失去為她遮風避雨的大傘後,不負其所望,甚至超乎預料,自願接過過去之人的位置,成為新的庇護者。
——
最大的一波污染被衆人齊心協力抵禦過後,各大聖級仙子的領域結界都已經解除了,雖然仍有大大小小的後續,但已經不需要到展開結界那種地步了。
花海潮與迷霧森林的邊界相通,兩邊的仙子們又可以自由來往了。
隻不過在相接的無名平原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片盛放的花海。
是誰種在此處?又是為何而種?是為了紀念在這場災難中逝去的人?
沒有人知道,至少這個正在回家的小精靈不知道。
她揮動着翅膀,慢悠悠地從花海潮向森林前進。
她的性格就是比較慢熱,在污染到來時沒能來得及進入森林結界,後來打聽半天才知道生命之母的花海潮為其他沒有庇護的仙子精靈打開了結界,可時間太晚了,在她快要靠近那片象征生命的花潮時,失去了意識,倒在了結界前。
她自己也以為自己就隻能這樣消散了,有沒有什麼遺憾呢?或許有吧……但她一時也想不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