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充滿喧鬧呓語的“通道”中脫離後,卿琰來到了一個空曠又寂靜的地方。
他的軀體飄浮在半空,渾身上下找不到中心,似乎是一直在下落,又好像在不斷上升……就算視覺消失,他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傳來的灼灼目光。
就像有無數隻眼睛盯着這裡,目光若能變成刀刃,那卿琰此時怕是早被四分五裂。
在此間,時間的流逝難以為人所知。卿琰于此不知停留多久,或許幾天、幾年、幾百年……身體和意識仿佛要在這裡融化。
“哈……”卿琰唇瓣開合,卻發現不止聲音,連呼吸都被吞噬。
快要侵沒了……
意識到這點時,他才突然察覺到包裹全身的桎梏——猶如千百萬的手将他拖進深淵,像沼澤地裡的惡鬼禁锢四肢妄圖讓人溺亡,火苗失去燃燒的空間,餘留黝黑灰燼。
【祓除……‘異常’。】
“‘異常’?”終于得到窺伺者的出聲,明明身體已經痛苦到沒有呼吸,卿琰還是發出了一道帶笑意的疑問,“是指我嗎?”
在完全沒有空氣的地方,分明抛出的疑問毫無聲音,對于這道混雜不同聲線的存在來說,好似是正常的問話,顯得格外嘲諷。因此也激怒了祂。
祂不再等待卿琰慢慢死去,而是要強行破除限制在祂身上的規則,親手殺死這個“污染”正常命運的意外。
軟弱無力的軀體忽然劇痛難忍,就像即将被捏碎的蝼蟻,卿琰疲憊地合上眼皮,掩蓋住那雙暗淡無光的眸子——
就在這時,祂突然察覺不對,“手”還未能真正觸碰到卿琰的靈魂,祂眼中的蝼蟻在此時升起了一股奇怪的威壓。
【汝……】不等祂再說什麼,那雙閉合的眼睫縫中好似亮起來了——他睜開雙眼,露出難以言喻但神聖至極的金色。
【是汝!——】
……
卿琰自從頂嘴阖眼後,意識仿佛與外界隔了一層薄膜,自那薄膜後面,不時傳來聽不清的對話和響動,他知道自己現在沒事。
應該是那個金眸的“自己”暫時控制了自己的身體,他不太能感知細節,可那畢竟是自己的身體,像故障的錄音機,勉勉強強會傳來一些破碎的雜音。
沒一會,薄膜好像破裂,因為卿琰聽到那種模糊不清的聲音瞬間放大。
【居然……還有□□!——不要阻止吾……】
卿琰聽到了,是那個妄圖殺死自己的不知名存在的聲音,内容斷斷續續、還有一些卿琰聽不懂的詞句和消音一般的名詞,但很明顯,其中情緒比他當時反問時還要憤怒。從祂斷斷續續的語句中,尚存理智的卿琰得到了一些信息。
聲音愈漸微弱,這時,卿琰才反應過來:
如被強行帶走時一樣,他感覺到自己被一隻微涼的巨手托着,是與那存在越來越遠。
他要被送離這裡了。
【别擔心。】
一道清冷聲音傳來,卿琰感覺到熟悉。
【你會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卿琰忽然意識到,這道聲音的聲線明顯與他一模一樣,語調中展現出的氣質卻截然相反,【祂暫時找不到你了。】
“……是‘你’做的嗎?”卿琰還是很虛弱,語氣中涵蓋些許感激,經過剛才與那個存在的對話後他清楚,此時的自己根本無法與之作對,因私心作出的頂嘴,讓卿琰真的貼近臨死邊緣。
而事實上,這是他第一次親自與這位未來注定面對的敵人會面,比起在時間亂流的記憶峽間中瞥視一眼,祂的親臨是更加切身體會的可怕。
聲音未曾回複,但卿琰能感覺到“他”輕輕一笑,這份笑沖淡了方才的清冷,“他”接受了自己的道謝。
笑音落罷,送離的速度加快,卿琰知道自己馬上要被送走了,卻忽然動作,在視覺全無的虛弱狀态,甚至在那隻巨手上踉跄一下。
卿琰不在意自己差點摔倒,他即刻詢問:“那火燎耶——他現在如何?”
提問傳達,因為他之前的動作微微合攏的巨手停滞了一下,緊接着,卿琰從“他”的回答中感知到更多前所未有的豐富情緒:
【你們……罷了。】“他”似有話要說,最終卻停了下來,卿琰隻是感覺到自己頭頂有隻看不見的手安撫,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陌生而強大的力量湧入體内,壓制着因為位格過高所以強勢的威力,細膩溫和地一點一點修複卿琰受的傷。
【你放心,他不會有事。】額間似乎落下祝福的一吻,卿琰被輕輕推動着,推向傳送至“安全的地方”的能量通道,【現在,更危險的是你。】
【快走吧。不要停下,無論如何選擇,你道路所行終點,都會迎來一次“新生”。】
一番天旋地轉,卿琰來不及與“他”道别,也沒明白最後那句如預言一般的話語究竟是何含義,隻能随空間力量的波流,與來時的通道裡一般景象,思維漸漸安靜,眼皮沉重,安詳地随波逐流。
——
回到仙境,在卿琰被帶走之後。
金離瞳自受到火燎耶那一擊後,便拖着重傷的身體離開。那和不久前的他一般悲憤欲絕乃至更甚的男人似乎是深陷苦痛無法自拔,沒有察覺到他的逃離。
火燎耶居然已經強到這般地步……他捂住傷口,腦袋昏沉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