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微笙淡淡一笑,眸光遙遙地輕落在少年身上,像冬日的悠然飄雪。
他的聲音在盛大熱烈的掌聲中溫溫和和,“不至于,他很鬧騰。”
天邊絲縷的纖雲聚散開來,淺淺淡淡,卻透出了一絲真實的情緒。
另一側,觀席台上。
“我靠!竹哥,你去超市打.劫了,怎麼買了這麼多零食?”淩雲一時有些驚住了,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溫微笙給的,”沈修竹沒好氣道,“你看我像是買這麼多零食的人嗎?”
“嗯嗯,不像,以往你隻有生病的時候才會買。”也就那個時候,任性的跟個頑劣孩童一樣,誰說都說不聽。
淩雲點點頭,四周望了望,“笙哥也來了嗎?怎麼沒看到他?”
“籃球場上呢。”沈修竹指了指。
“牛啊,不愧是笙哥!”淩雲眼睛亮了亮。
“也就那樣吧。”沈修竹不知怎的,從拎着零食袋回來心情就有點煩躁,還摻雜着些郁悶。
他撇過頭,抿了抿唇,将那袋零食扔給淩雲,說道。
“拿去分了吧,不是還有你那幫忙占位置的朋友嗎?也拿過去分點。”
“好嘞!”淩雲是個大咧的人,他晃了晃身旁的祁晨羲,笑嘻嘻地将人叫了起來,然後扛着零食袋,拉着他呼着分發起來。
掌聲又起,半決賽開始了。
快攻長傳,胯下運球,帶球上籃,得分!!!争奪變成了猛獸間的撕咬,籃球高速運轉,飛出耀眼的火星,全場歡呼躍起,愈發高昂的情緒燃成燎原,Yeah!長天碧空,放聲怒吼,這一刻,他們拼搏的姿态與光輝共舞,燒盡曠野!
許是受這氛圍的感染,祁晨羲有些怔住了,緩緩地彎起了唇。
他将那隻有線耳機摘下,帽子擡了擡,露出一雙亮眸,像藏着星辰大海。
“竹哥!老祁!待會兒我們去喊笙哥一起吃飯吧!!!”淩雲隔着人群大喊,他揚了揚手上剩下的幾包零食。
“随你們的便!”沈修竹啧了聲,高聲回喊。
他站在人群張望着,朝另一個方向又高聲喊,“老祁!把你那破帽子摘了,人都快淹得找不到了!”
祁晨羲手一揚,帽子一摘,大聲應道,“知道了!”
這種歡騰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了決賽結束,人臉通紅,神色興奮又激動,情緒起伏一時難以平息。
人潮退散,沈修竹記性好,眼神也好,三下兩下就摸到了人。
隊伍之間的聚餐還尚未定下來,溫微笙便與他人說了聲,先和三人走了。
一頓晚飯也吃得如火如荼,三個少年跟打架競賽似的,一邊扒着飯一邊搶菜吃,同時夾雜着幾句對青年浮誇卻真誠的贊歎。
天慢慢暗淡下去,暗紫纖雲纏繞在淡藍色鏡片上,晚風微微吹拂。
直至一道岔路口,四人便揮揮手雙雙分開。
一輪彎月挂在天際,明晰而平靜,兩人同行了許久,沉默浸在一束又一束路燈裡,誰也沒開口說話。
又到了一個岔路口,暖色調的黃澄澄光束從頭頂打下。
沈修竹腳步緩了緩,斟酌一番開了口,“笙哥,就到這吧,沒剩多少路,你不必專門送我回去。”
鴉羽般的長睫在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少年揚起個笑,輕掐下手心,半揶揄地說,“估摸着你今天沒歇過吧,早些回去吧,不然身體透支還得賴上我了。”
“不過,籃球賽确實還挺帥的。”
說最後一句時,他别過頭,然後轉身準備離去。
一步、兩步、三步……
鞋底與人行道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當沈修竹走到了第九步的時候,青年突兀地開了口,“你不是‘十七歲的沈修竹’吧?”
紅綠燈閃爍變換,幾輛汽車鳴笛飛馳而過,驟然襲來一陣強風,散盡了塵世間那殘存的一絲餘溫。
“那麼沈修竹,現在的你,想做些什麼呢?”
溫微笙的聲音依舊溫溫和和,不輕不重,如深淵般的墨色瞳眸靜靜地望着他。
仿佛五雷轟頂,一顆原子彈炸裂。
沈修竹腦海裡有一瞬的空白,瞳孔微縮,身體僵住——這是他從未料到過的——然後,扭過頭來強揚起一個笑,重新套上一層潇灑張揚的外殼。
這是他本能慣用的伎倆,極少有人識得出來,他在硬撐着,他硬撐過。
他裝着糊塗,聲音卻有些啞,“啊?笙哥剛剛是在叫我嗎?”
溫微笙靜靜地盯了他兩秒,然後輕不可聞地笑了下。
他聲音溫涼,接了話,“是啊,夜路還是挺危險的,我還是把你送到吧。”再不提之前的問話。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地走着。
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中蔓延開來,沈修竹實在忍不住,尋到了個話頭便同溫微笙閑聊了起來。
不知是否是兩人都太會接話的緣故,一時間竟也聊得有來有往。
等送到了家門口,溫微笙似是像如常一樣囑咐了幾句,随後便離去了。
隻是……
沈修竹關上門,然後靠着門慢慢蹲了下來。
要命,竟然才一天就穿幫了!
心撲通撲通直跳,臉色卻煞白,各種奇異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晦澀難辨,洶湧如潮。
“你不是‘十七歲的沈修竹’吧?”
溫微笙的這問話實在太過突兀,也危險至極。
自始至終,那根本就不是個疑問的話語,而是描述事實般的陳述語氣!
他不需要回應,因為他自己就得出了客觀答案。
溫微笙,甚至比沈修竹看得更加清楚,更加透徹。
這份深不可測的危險,幾近叫沈修竹毛骨悚然,乍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然而,青年朝後退了一步,接過他的話自然地轉了話題。
沈修竹不甚明白,但也着實微松了半口氣。
空空蕩蕩的房子裡清清寂寂,冷白的光打下來,少年微擡起頭,薄霧漫開的同時,眼底暗藏的冷意漸漸凝固成冰。
太多疑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