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陽沉默着沒說話,拿着扒鏟的手微微在顫,他隻笑,“陌生得可怕了,與我記憶中完全不同。”
胡雍張了張口,也沉默了下去,不再說話了。
“來,老胡!嘗嘗!”齊陽解開圍裙,将飯菜端上了桌。
胡雍夾了一筷子菜,慢嚼幾番,道,“不錯。”
齊陽高興了,“是吧,幸好我幾歲就開始做飯,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胡雍放下筷子,接過飯碗,不知想起了什麼,一瞬間滄桑了不少,“我也是幾歲就和我爹開始學醫,但現在,你看看,慢慢地也沒什麼人來了。我叫蘿蔔那小子傳承我的衣缽,他也不肯,非得學洋鬼子的醫術,說什麼科學。”
他哼地一聲,“放屁!我老胡家世代行醫,積了不知多少善德,狗屁的不科學!大牛你說,難不成快就是好麼?”
胡雍一錘桌子,說得眼淚掉下來,“老祖宗千辛萬苦留下的東西啊,怎麼……怎麼就這麼不懂得珍惜呢,蘿蔔走了,村子裡的人也要走了,那我們這些、這些老東西就是要被丢棄的嗎?“
齊陽默默拿了條臉巾,輕輕拍了拍老胡的背,聲音放緩,“老胡,想開點,悲極傷身。”
“我如何不知道?”胡雍用臉巾擦臉一把,仰面歎道。
他隻是太孤單了,村子裡來治病的人越來越少,都在往城裡趕,背井離鄉地,都也要往外頭走。
老頭不明白,那外頭有什麼好的?
他老了,走不動了,眨眼就落在了裡頭,偶爾朝外頭瞅瞅,覺得太喧鬧,受不住了。
沈修竹看到這一幕,暗暗歎了口氣,道,這是個“老頑童”啊。
此“老頑童”非彼“老頑童”,胡雍有着孩子心性,一次兩次糾正齊陽,也愛和年輕人待在一塊。
但是,他對于傳統的東西,尤其是一手的醫術十分固執,這份近乎于“頑固”的執念紮根于他的生命本身,奔湧不息,灼燙熱烈。
[你能回答他嗎?我想,這種情況我一個局外人,不太有資格替你們做決定。]
沈修竹看着蘇醒的齊陽,說。
[感謝,還請您回避一下,剩下的盡管交給我吧。]
齊陽眼神感激,揚起笑道。
齊陽靈魂很快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沈修竹替他們開了個屏蔽器,然後,一松懈下來就有些受不住了。
他唇色淡白,輕咳了聲,反手放在額前,喃喃道,“好像發燒了……”
“算了,不知道,我又不是溫微笙那個行走的‘溫度計’,”沈修竹想到這,笑了一下,又哄着自己,“安啦安啦,沒準睡一覺就好了呢。”
這樣說着,他也迷迷糊糊地,真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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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樂。”
“然後呢?”
“祝願你有一個美好而光明的未來。”
少年不相信:“沒了?”
青年答:“沒了。”
“你逗我呢,溫微笙?!”少年沈修竹炸起毛來,八爪魚似的扒在青年身上,一手還不停地在青年各個兜裡摸索,“禮物呢?你把送我的禮物放哪了?”
“等等等等,你先松開。”不知道是不是少年的錯覺,青年的耳朵有些紅。
不過青年那天喝了不少酒,許是這個緣由也說不定。
“喏,你的禮物,沈修竹,”青年眉眼彎彎,他笑得好看,“願你的每一天都充滿陽光和歡笑,歲歲年年。”
少年沈修竹心裡很高興,但他傲嬌,不表露出來,隻一雙眸子黑亮黑亮的,與禮物盒裡那隻黑色耳釘一般,耀眼極了。
他輕咳一聲,說,“那行吧,我原諒你了。”
收好禮物盒,他又道,“哥,你今天這個笑很好看哎,你就應該多露露這種笑,那種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是怎麼回事嘛。”
“很假嗎?”
那天,青年可能有些醉了,一笑一颦,竟添了幾分性感風流,惹得少年頻頻偷看。
“很假。”
少年鄭重點頭。
青年笑了,是那種大聲的、暢快的笑,身子都止不住地抖,他歪頭笑倒在少年身上,對上沈修竹的眼睛說,“怎麼辦啊沈修竹,怎麼你就能分辨出我的真假呢?”
少年沈修竹以為在誇他,語氣得意,“那當然,我打小就聰明,周圍人的情緒隻要我注意到了,就沒有不知道的,開心還是傷心,生氣還是别扭……我都能知道。”
他頓了頓,又說,“當然,你是例外。”
“什麼例外?”青年笑問。
“哼,誰會告訴你,我一直不知道你在難過什麼。”
少年沈修竹嘟嘴道,“你是我唯一一個在意關注了這麼久,還百思不得其解的人,是我寥寥人生中的例外。”
“哈哈,”青年抓住少年的手,問,“你是在哄我開心嗎?”
少年有些陰陽怪氣:“誰知道呢?我倒是挺習慣自己哄自己的。”
青年又笑,承諾說,“如果你有需要,我會哄你的。”
少年沈修竹顯然不信:“醒醒,天打雷劈的時候,我可不救你。”
“我說真的,你生病的時候,隻要我在,我肯定會哄哄你的。”
……
我就知道,醉鬼的話……
真的,一丁點兒都不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