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竹笑了,燦爛驚豔,蔔樂有些看呆了,他聽到面前這位很好看的仙人說,“我喚修竹,很多人叫我青竹君。别擔心,蔔樂,會平安的。”
仙人安慰的話語讓蔔樂心頭一暖,眼眶又盈滿了淚,他吸了吸鼻子,擠出一個笑來,“青竹君,謝謝你。”
他又望了望屋裡的幾位仙人,深深地鞠了個躬。
**
夢境,蔔樂發着冷汗,不安滿上心頭,眼角淚水不停地流——
“小樂,你記住!往前跑,不許回頭!!我不允許你回頭!你記住,你記住——!”稍長的那個男孩滿身傷痕,額頭鮮血混着臉上的泥沙直往下流,他推搡着緊抓着他啜泣的蔔樂,強硬地用命令式的語氣道。
“不要,不要!藍厄,藍厄,我們一起走好不好?你說的,我們要一起離開的,是你說的!!”
無力的嗚咽聲随淚水掉落,蔔樂被一把推進法陣,倏忽,法陣的光芒刺眼,鳴警花的聲音尖銳刺耳,最後一眼,他看到藍厄跌在地上仰着頭沖他開心地笑。
……
“槐木仙谷裡有很多孩子,很多很多——有的是被賣進來的,有的則是被綁來的魔族小孩,還有的是沒落的宗族送進來想攀附這個所謂的仙界第一藥谷的……他們拿我們做違禁的實驗,死了一個就扔一個,喂給後山一棵不知從何而來的邪樹。”
飛船上,蔔樂垂着脖子陷入回憶,他緊緊攥着拳頭,說,“因為擔心害怕我們逃出去,誤了他們的事,也會毀了他們的名聲,槐木仙谷裡的人不僅對我們嚴加監管,還離間分化我們,并對逃亡者施以極刑。那一日夜晚,藍厄拼死用法陣将我送至了落月城,恰好遇到了仙君你們。”
溫微笙安撫地拍了拍蔔樂的肩,溫聲道,“一切都會好的。”
蔔樂抹了把淚,搖搖頭道,“藍厄本是洛水山莊的少主,但他卻過得很苦,被人背叛欺騙,賣到了槐木仙谷。”
說着,他咬着牙紅了眼眶,帶着哭腔,“仙君,我想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沈修竹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剝了個小橘子,他掰了一片橘肉塞進小孩嘴裡,小孩猝不及防,淚水被這一動作吓得停止了一瞬。蔔樂不明白,他帶着些疑惑,惱怒地瞪了眼這位非常好看的仙君。
沈修竹卻笑,“小孩子喊什麼打打殺殺的,這些事交給大人就可以了。”又拿起一個紅蘋果放到蔔樂滿是傷痕的手上,眼眸微暗,聲音放緩,“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長大吧。”
小孩一怔,手上的蘋果香噴噴的,嘴裡的橘瓣肉甜甜的,心中忽然漫上委屈與酸楚,眼淚無意識滑落,他擦了擦眼睛,張嘴啃了口新鮮的蘋果,卻梗着脖子偏頭不肯去看沈修竹。
蔔樂身為半魔族人,從小生活悲慘,因而他年幼早熟,唯一的夥伴就是藍厄。仙人欺他辱他最多,他讨厭仙人;可藍厄不一樣,他護他陪他,給予他從未有過的溫暖。
也是因此,蔔樂想賭一次。
但是,面對除藍厄以外人真誠的善意,他卻十分手足無措,就像個凍僵了的小刺猬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柔軟與溫暖展現出來。
他一口一口啃着手裡的蘋果,偏頭盯着微白的雲層,偶爾,飛鶴鳴叫清脆悅耳,穿雲而過,掠起風與海,漾起漣漪。
不一會兒,飛木船尾端傳來一陣打鬧聲——
“江昭!!我說了多少次了,有傷立刻就醫!今天要不是仙尊突擊檢查,你又準備瞞我們多久?!”
“冤枉啊——我這個就是昨日和長風切磋一番弄的小傷而已,真不是故意瞞你們的!長風你快幫我說句話啊!”
“……咳,确實是。昨日,江昭想和我試試我的雷符威力,結果出了點小差錯,就這樣了。”
紀百草手心鳳凰火冒出,氣笑,“多小的差錯能讓他舊疾都複發了?!”
松長風大概也是沒料到,一愣,微蹙眉望向江昭,“你不是說隻是小傷嗎?”
“你個木頭!”紀百草忍不住踹了他一腳,道,“本來就經曆了獸潮一場惡戰,再加上先前的傷沒有完全好,現在又陪你試符咒,你覺得可能還是小傷嗎?”
“總之,以後江昭傷沒好,你不許讓他碰你的任何符咒和陣法。”
江昭心虛地被夾在兩人之間艱難求生,弱弱地問了聲,“那個……百草,長風,我師尊呢?”
“仙尊給你氣跑了。”紀百草沒好氣道。
“啊?”江昭撓撓頭,“懷安真生氣了啊?”
紀百草:“哪次不是這樣?要我說,江昭你就改改你這個臭毛病,省得仙尊總是不放心這兒不放心那的。”
松長風拿出傳音符,問:“需要我幫你傳話嗎?”
江昭有些洩氣地搖搖頭,“不用了,如果不是我去哄,他不會回來的。”又擡起頭,唇邊含着一絲笑意,“好在,他從來都不會跑太遠的。”
揮了揮手,他便踏劍尋去了。
目送之後,松長風與紀百草也來到船頭,二人拱手而立,道,“此番也勞煩二位道友了。”
溫微笙起身回禮,望着蔔樂說,“倒算不上勞煩,他與我有些機緣,也是有幸遇之。”
沈修竹嘴裡吃着葡萄,手裡還剝着葡萄皮,咽了下去,手肘指了指溫微笙,道,“我閑來無事,也就陪他走走。”
又眨眨眼睛,問道,“話說,你們為何也要來?畢竟歸塵挺樂意接這個活的,而你們又很忙,受傷也不輕。怎麼,不相信我們?”
二人對視望了一眼,紀百草上前一步,氣質落落,“那日實在匆匆,不知青竹君是否還記得,我是槐木仙谷二師姐嗎?”
沈修竹恍然想起,“所以你是聽江昭君說了這個孩子的事,憂慮在心,便也來了?”
紀百草颔首,“沒錯,雖說我已離開槐木仙谷數百年,但畢竟是曾師承之地,到底不安,想要一探究竟。”
“至于他們……”紀百草淺然一笑,眼睛閃爍着光芒,“自是陪我一起。”
“哦——”沈修竹點點頭,又從芥子裡拿出一筐新鮮的草莓遞過去,問,“吃麼?自家種的。”
……價值萬金的芥子裡不種仙草種水果?
松長風二人靜默片刻,木木接過來,機械地道了聲謝。
這一幕被溫微笙收進眼底,他眼底浮過一絲笑意,若清風落入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