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将心照明月,明月本無心。
苦苦煎熬一輩子,又哪曾想他們此生最後一次交流是蕭汜示意她裝病離席,好為陶松雪騰座。
“傻妹妹,你就算陪他一起去了黃泉,踏上奈何橋還不是都忘了。來世誰也不記得誰,又怎麼續前緣。”
“忘了便忘了,來世就不要再遇見他了。“紙錢燒盡,宋元落脫手将樹枝一起扔入盆中,垂眸看着正在吞噬枝桠的火苗輕聲說道。
李襄莛看了宋元落一眼,片刻後釋懷笑道:“沒錯,徹底忘個幹淨。來世投胎到尋常人家,随心所欲地活上一回。”
宋元落淡淡笑了笑,起身往不遠處的亭子走去,不多時李襄莛也快步跟上了她。
宋元落腳步未停,隻是微微偏頭餘光看向身後之人,“今天這樣于陶松雪而言重要的好日子,王妃卻在這裡燒紙錢觸她黴頭,不怕她發現後動怒?”
“若不是蕭朝搴非逼着我過來,我今日本該去送阿眉的。她便是發現了又如何,我巴不得氣死她。”李襄莛冷哼一聲,勾唇看向宋元落,“況且她此刻應當忙着為自己擇婿吧。”
宋元落對上她的目光挑了挑眉,并未接話。
待兩人走入亭内坐下,李襄莛玩弄着石桌上的落花又笑道:“今天她估計就會宣布驸馬了,而且這個人很大可能是你的那個小侍衛。元落,你有什麼打算?”
“王妃覺得我應該有打算?”
李襄莛意味深長地輕笑了一聲,随後聽到宋元落莫名其妙又強調了一句“再者翊揚是糯之的侍衛,并非我的”,忽然捧腹低聲哧哧笑了起來。
宋元落擰眉一臉懵圈地看着她,足有好一會兒李襄莛才擦着眼角笑出來的眼淚,湊到她面前露出一抹看好戲的壞笑,“宋元落,我可不信你今天會眼睜睜看着陶松雪如願而什麼都不做。”
宋元落迎着她的目光揚眉靜默了一瞬,事實上在此事上她今日确實什麼都不打算做。
再者說,她又能做什麼呢?
難不成還能堵上陶松雪的嘴不成?
宋元落沒說話,李襄莛卻讀懂了她的眼神,蹙眉後仰靠在柱子上,盯着她沉默片刻後開口說道:“還是說,蕭滐一開始就打算和陶松雪聯手,那個侍衛成為驸馬正是你們所樂意促成的?”
“今日冊禮後禮部便會開始進行編纂文書、選封郡等工作,按照以往封王進度,一直到最終正式發文昭告天下需要花費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宋元落起身走到亭前看着院中落花,聲音也變得有些飄渺,“王妃覺得咱們如今這位陛下還能堅持多久?”
李襄莛一愣,擡眸卻隻看見宋元落的背影和微微偏轉的側臉,那小小的身軀竟散發着君王才有的王霸之氣,以及那麼一絲,冷血。
“王朝更疊,新王登基,推翻舊政不過一句話的事情。屆時公主都沒了,又何談驸馬?”
蕭朝搴自然不可能冒着得罪幽王的風險貶庶陶松雪,她這句話的意思自然是對蕭滐即位一事勢在必得。
李襄莛作為肅王妃,一時竟也不知該怎麼接這句話。
倒是宋元落轉身又看向她,忽然問了個與此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若是王妃,你會自盡嗎?”
李襄莛蹙眉沉默半晌,偏開視線輕笑一聲,“這便是你今日過來找我的目的?”
宋元落愣了愣,對李襄莛這麼快覺察到她的意圖頗有些驚訝,這位看着大大咧咧的肅王妃心思似乎遠比她想得要細膩。
“元落,我确實很讨厭蕭朝搴,從嫁給他前就讨厭。”李襄莛苦笑着低頭看着自己手中的落花,聲音卻十分冷靜,“但是隻有他登基,我的家族才能屹立不倒,這個道理你比我明白。”
宋元落斂眸沉默片刻,随後走到李襄莛面前疊手行了個禮,“若有日王妃改變主意了,可随時來找元落。元落今日便不叨擾王妃了。”
李襄莛歎了口氣,雙臂撐在座位靠背上扭頭看向了院中風景。
宋元落于是又朝着她的背影屈膝颔首行完禮,起身離開了亭子。
她今日過來确實是抱着勸反李襄莛的目的來的。
花朝節後九尾花了很大一番功夫将李襄莛和李氏查了個底朝天,宋元落想要在蕭朝搴身邊安插可以反捅他一刀的棋子,李襄莛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蕭朝搴将來可以給李氏的榮耀,蕭滐也完全可以保證同樣給到。
但這些宋元落到最後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一方面是李襄莛的态度遠比她想得要堅定——事實上一邊是做寡婦,一邊是做皇後,大多數人确實很難做出不同的選擇;但另一方面,她意識到自己的态度似乎傷害了她。
“人與人之間不隻有利益,還有感情。有時候為了感情,哪怕明知此行萬劫不複,亦有人萬死不辭。”
宋元落回頭看着已經化為一個小點的亭子,忽然想到了花滿煙曾對她說過的這句話。
心不知何時也變得有些脹脹的,大抵是這滿院落花總是容易惹人惆怅。宋元落甚至覺得自己似是出現了幻覺,好像都聽到了飄渺的歌聲。
歌聲?宋元落渾身一震,打起精神仔細聽去,還真聽到了隐約的歌聲,其間甚至夾雜着男女難辨的抽泣。
她皺了皺眉向聲音來源深處走了幾步,那聲音卻始終不遠不近,像是随着她的移動在移動一般。
回頭又看了眼無人的身後,宋元落摸了摸袖間的袖箭,朝腳下小徑灑下邈叔的毒蟻藥粉後便大着膽子朝歌聲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