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到她身上的蛇,将腦袋依偎到她頸間。
那些蛇穿過她的身體四肢,将她和蛇群織在一起。
黑暗中的那些紅色眼睛,一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側躺着,被密密麻麻的蛇包圍,不知道它們想做什麼,但一股奇怪又陌生的感覺,讓她無法心生恐懼。
被蛇軀纏得牢牢的,她勉強伸出手,想碰一碰離她最近的蛇的鱗片。
那條蛇仿佛察覺到她的意圖,非常主動地靠了過來。
眼見着馬上就能将鱗片貼到她手中,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憤怒無比的嘶鳴。
蛇群一下四散開來。那條盲眼的大蛇張開利齒如荊棘的嘴巴,狠戾異常地和周圍的蛇纏鬥到一起。
它将敵人咬得血肉模糊,自己也挂了彩。
它好不容易長好的鱗片又變得血迹斑斑,再次成了一條面目可怖的、幾乎看不出原本鱗片顔色的蛇。
那些蛇蹿入黑暗深處,它依然在原地咆哮嘶鳴,不斷從喉嚨深處發出兇狠的氣音。
“……梅瑟莫。”
聲音一止,他閉上嘴巴,停頓好久,才慢慢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覆蓋灰白薄膜的眼珠沒有焦距,但他身上的其他眼睛都看向她的所在。
她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識想後縮,将自己縮到黑暗中去,藏起自己血淋淋的醜陋軀殼。
她将手放到他的吻部,小心而溫柔地撫上他的鱗片。
“原來你是一條漂亮的紅蛇。”
雖然因為髒污的血迹而有點難以辨認,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鱗片是烈焰般的紅色。
“是一條漂亮的紅蛇啊,梅瑟莫。”她撫摸着他的鱗片,忍不住歎息,“怎麼我每次見你,你都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呢。”
大蛇沉默不語。
化為蛇形時,他無法口吐人言,于是幹脆變得更加沉默。
“張開嘴巴讓我看看。”
他剛才咬其他蛇咬得那麼兇,仿佛要将對方的腦袋給撕下來,不知道有沒有在過程中傷到口腔。
大蛇繼續沉默不語。她鼓勵他:“啊。”
“啊——”
她非常有耐心。
“啊——”
蛇嘴巴終于打開了。
如同荊棘般密布的利齒,在她伸手去摸時飛快地貼着牙槽縮了起來,像毒蛇的獠牙一樣,原來是能夠收起來的。
她和他口腔内壁的眼睛對視,紅色的虹膜,黑色的豎瞳。
嗯,嘴巴裡的眼睛也沒有受傷的樣子。
眼睛這麼脆弱的東西,怎麼能夠到處亂長呢,一不小心被刺瞎了怎麼辦,就算眼睛多也不能這麼不小心啊。
她呼出一口氣,放松下來,然後擡手摸摸他的鱗片。
“沒事就好。”
直到醒來之前,兩人不知道會在黑暗裡待多久。鱗片窸窣着,梅瑟莫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到懷裡,讓她靠着自己身軀沒有傷口的部分。
這次他沒有縮小體型,他似乎警惕着那些蛇會去而複返,維持着放哨的姿态。
她用期待的語氣說:“可以有篝火嗎?”
盲眼的巨蛇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片刻後,黑暗裡燃起了猩紅的火光。
他并不喜歡自那火焰,但架不住她喜歡。
她靠在他身上,用手指撫摸着他的鱗片。
“梅瑟莫。”
盲眼的巨蛇回過頭,但她似乎隻是想喊一下他的名字罷了。
她将臉貼到他的鱗片上,作為回應,他無聲地将她纏緊了些,将她護在心口處。
她看着不遠處的鱗片,上面橫亘着血肉模糊的傷口。那些傷是在他撕咬其他蛇時冒出來的,受傷的部位和他撕咬的地方一模一樣。
那團黑色的蛇——深淵之蛇,是生來就在他體内的東西。
她之所以會有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是因為它們本來是梅瑟莫的一部分。
深淵之蛇和梅瑟莫,二者無法分離。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梅瑟莫本質為蛇。一直壓抑本性保持人形,反而會造成長久的痛苦。
“……梅瑟莫。”
她想說其實就算變成蛇也沒關系,但他當然不會允許,亦絕不會認可。
蛇是和黃金樹相悖的存在。
不管是火焰還是深淵之蛇,對黃金樹來說都是巨大的威脅。
因此就算要苦苦掙紮至最後一刻,他估計也想保持人形吧。
盲眼的巨蛇再次看過來時,她隻是又喚了一聲:“梅瑟莫。”
他似乎拿她沒有辦法。她一喊他,他就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蛇喉柔軟顫動着,盲眼的巨蛇低頭湊過來。她摸摸他的下巴,溫柔地親了親他的吻部。
“就算變成蛇了,”她說,“你也是最好看的那一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