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狩獵。
一場針對角人,趕盡殺絕的狩獵。
熊熊燃燒的山火将夜空映得通紅。铠甲漆黑的重騎兵和濃煙火光如影随形,封死了一切逃生的道路。
凄厲的罡風從背後掃來,她就地一滾,反手揮刀,火焰的刀光削斷了戰馬的前蹄。在戰馬哀鳴着倒下去的前一刻,騎在馬背上的身影利落地跳下來,重甲落地時發出一聲讓人牙酸的悶響。
她轉身開始往森林的邊緣奔逃。到處都是刺目的火光和濃煙,燃燒的樹木像絞刑架一樣在火海中亮得驚人。
即将抵達山崖邊緣時,鋒利的長槍随着呼嘯的風聲擦着她耳畔而過。燃燒的大樹栽倒下來,砸在地面上濺起無數破碎的火星。
明明穿着沉重的铠甲,那漆黑的騎士卻無比敏捷。冰冷而堅硬的手掌突然攥住她的手臂,一下将她往後扯去。
她順勢轉身,揚刀朝對方揮刺。
那黑騎士一側頭,冰冷的刀鋒在他頭盔側沿劃出一道狹長的痕迹。下一瞬,她的視野驟然翻轉,對方像扛破布袋子一樣将她扛了起來,她手裡的刀也被打落在地。
“……放開我!”
她奮力掙紮,然而對方的手如同鐵箍。
「神獸正在遭受狩獵,此事确實不假。但也有人說,梅瑟莫的大軍在借此事的掩護尋找别的東西。」
維壺師的話忽然在腦内響起,讓她的動作僵了一下。
“……你要把我帶去哪?”
那铠甲漆黑的騎士置若罔聞。
“放開我。”
他将她扛在肩上,如同帶着獵物滿載而歸的獵手,朝和同伴彙合的地點走去。
血液在耳中轟鳴,她大腦一片空白。
“我說了——”
激烈的憤怒驟然上湧,她一下撐起身體,将手罩到對方頭盔的縫隙上。
“——放、開、我!!”
暗紅色的火焰爆炸開來。
桎梏她的力道松開了。
下一刻,熊熊燃燒的森林變得遙遠起來。她感到自己在墜落,沿着陡峭的山崖不斷墜落。天旋地轉間,她聽到一聲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響。
砰——的一聲。
世界驟然落入一片黑暗。
……
……
「母親。」
黑暗中,朦胧而遙遠的畫面浮現出來。一個身影跪坐在被微光籠罩的花海中,垂頭的模樣似在祈禱。
「母親啊,求您垂聽,求您憐憫。」
那低沉的聲音微微顫抖,隐含絕望的哽咽。
「您已經許久不曾回應我的禱告,許久不曾聆聽我的聲音,但就這一次……」那熟悉的聲音說,「就這一次——」
小小的黃金樹立在花海中央,紅發的半神抱着懷裡的身影,仿佛希望那黃金樹的光輝能帶來些許奇迹。
然而,不論如何祈求,不論如何等待,回應他的唯有拂過花海的沙沙風聲。
「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
紅發的半神仰起臉。
「我難道不是自你腹中誕育而生的嗎?」
母親啊——
母親啊——
那紅色的背影顫抖起來。
「若我是污穢的詛咒……」
「若我是污穢的詛咒……」從那口中發出的聲音如同蛇類的嘶鳴,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他說:「母親啊,将我生下來的你又是什麼呢?」
話音戛然而止。
梅瑟莫回過神,踉跄着站起來。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彌補剛才渎神的妄言。但他抱着懷裡虛軟無力的身影,所有話語都堵在喉嚨口,如同滾燙的炭火一般,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梅瑟莫。”
他聽不見她的聲音。
她伸出手。她的手指直接從他身上穿了過去。
她像一個幽靈,存在于無人能見的維度裡。
“我在這裡。”她對他說。
“我就在這裡。”
紅發的半神毫無反應。
她着急起來,一下攥住他的衣角。
“梅瑟莫!”
紅發的半神好像在那一刻感應到什麼。金色的豎瞳微縮,他回過身。
然而出現在視野裡的,隻是恭候在花海邊的火焰騎士罷了。
「……梅瑟莫大人。」
騰起的希望驟然冷卻,半神臉色蒼白,如同大火燃盡後的灰燼。
那名火焰騎士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低聲向他報告:
「米凱拉的追随者出現在了幽影地。」
……
醒來時,她看見了火把的光芒。
昏暗的火光勾勒出廢墟的岩壁,描繪出殘破圓柱的浮雕。古老的監牢鏽迹斑斑,充滿歲月腐蝕的痕迹。
她撐着地面,試圖坐起來。
「你斷了兩根肋骨,我剛剛才幫你修好,你現在不要動,一動的話傷口又會裂開。」
她無視米凱拉的聲音,靠着岩壁坐直了。
“這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