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呸”了聲:“阿月,萬神之木看着,人要有良心,當初老寨主一去不返,我阿兄看你可憐,好心照顧你,沒想到你卻背棄族人,偷偷離開巫山。離開也就罷了,過了這麼多年,你又偷偷回來,還反過來幫虎贲衛對付阿兄,你,你是苗寨的叛徒,你辜負了生養你的巫山,你不配當老寨主的女兒!”
“不要提我阿爹。當初我阿爹為什麼會去禁地,你們心裡清楚。”女子眸光冷厲,看得人心頭一寒。
“你,你誣蔑,你——”
“夠了!”阿蠻開口,打斷對話。他見蕭嬌目光凝在阿月臉上,不由問道:“聖女,你認識她?”
蕭嬌淺笑一聲:“我和她自小相識,到了今日,方才知曉她真實身份。”
她話中有弦外之音,阿月微微一滞,挪動目光。她望着蕭嬌,眼神不複寒厲,似是有話說,但終究沒有開口。
蕭嬌收了笑意。
過往的一幕幕如浮浪般在腦海中急速躍過,她們在孤寂的宮闱裡相識,此後相依相伴,慢慢長大,她把她視為姐姐,是唯一可以傾吐秘密之人。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人,她滿心信賴的人,居然魂不知鬼不覺将三月春藏在她寸不離手的玉镯裡,又費盡心思留下字條誘使她前往玉肌閣,而後與她遠渡千裡來到巫山,甚至三日前,假裝失蹤秘密聯系虎贲衛将她綁至巫山。她多傻呀,竟然視這樣的人為姐姐,險些讓自己置身險境……
蕭嬌眸光一寸寸冷下去,她想,若不是昨夜那場地動,恐怕眼下她已經獻祭血楓了吧。如今,她已經全部明白,采薇就是阿月,是苗寨失蹤的老寨主的女兒。不過,她還有一點不懂,她如此處心積慮要讓自己獻祭血楓,又是為何?
采薇在蕭嬌薄涼目光中垂下眼,一旁卻有人忽道:“寨主,快看這!”
阿蠻幾人走過去,隻見圓石堆下壓着半塊骸骨,因為隐蔽,骸骨上衣衫還算保全完整,不難瞧出這人應是個男子。一人扯出半尺布頭,驚呼:“這是苗人服飾!”
那半尺布頭上用彩線勾勒着一隻飛天鸾鳥,旁邊隐隐露出半對五彩斑斓的鱗翅,正是苗寨特有尊崇。
“他們,難道是……”阿豹望了眼阿蠻,眉間盡顯驚疑。
這麼多年來,進入禁地的男子屈指可數。
阿蠻眉頭一擰,方才一直沉默的阿月突然一躍而起,她幾步走來,然而離圓石一臂之距,又停下腳步。
她張大雙眼,臉色慘白如紙,雙唇顫抖着,下一瞬,她撲通跪倒在地,口中終于發出一聲悲啼:“阿爹!”
壓在圓石下的骸骨,駭然正是采薇的父親,已經失蹤的原苗寨寨主!
原來他并非一去不返,而是死在禁地邊緣。可他為何會死在這裡?
這時,一直未發聲的闫風識突然道:“衣衫背面,似乎有字。”
阿蠻一愣,幾步推開近旁人,扯開那半尺布襟。
布頭後面,血迹斑斑,原來是一幅血書。上面的字,闫風識并不識得,但蕭嬌這些年閱讀阿娘手劄,倒識了不少苗人文字。血書上面,隐隐約約,似乎記載的是他們進入禁地後發生的事。
“隆武三年夏,為了找到巫水渾濁的根源,解救族人性命,我率領一隊人進入禁地。我們在禁地内走了很遠很遠,和傳說中一樣,禁地裡一片安甯,到處都是曼曼花香,我不知道在裡面走了多久,但我始終沒有發現神木血楓的蹤迹。然而,我們的口糧即将耗盡,我才不得不召令族人折返,我們原路返回,又走了很久,終于來到這片石林,本以為就要回家了,卻沒想到,接下來等待我們的卻是無盡的黑暗。我們困在這裡,已經不知道多少天了,最後一口米糧已在三天前吃完,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字迹到了這裡後留了大片空白,其後突然狂草起來。
“……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的小月兒,啊,萬神之木,求您開開眼,降下神迹指引我,帶我出去,帶我離開這無間地獄……”
後面的字被大片血迹暈染,已經看不清了。蕭嬌緩緩擡頭,後背一陣陣發涼,臉色煞白一片。她對面,阿蠻等人俱是一臉驚駭,他們幾乎是同時站起身,後退幾步,惶然望向四周。
石林依舊,四野寂寥,分明一樣的景色,但衆人的心一瞬間緊繃,神情高度戒備起來。這些石塊……蕭嬌左右環顧,苗寨寨主到底最後經曆了什麼,才讓他寫下如此絕望的遺言。
冥冥中,她似乎感覺有什麼不一樣了,一股不祥的感覺霎間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