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笑着,又慢慢俯倒在骸骨上,聲音透着哭腔。
聽她話中之意,他們走不出石林,是因為血楓在“做怪”,而苗人早就知道原因,故而擄走蕭嬌去獻祭血楓?
闫風識臉色繃沉,再不看她,隻循着地上蹤迹朝石林更深處行去。
也不知走了多遠,漸漸,石塑越來越少,地上的踏痕也愈來愈雜亂,終于到了一處石塑前,那些淩亂的腳步再沒前進,轉而自一側折返。
風漸漸大了些,四周高木參差,大片大片的樹葉接連成一體,像是流動的綠色巨浪。
闫風識試着喊了兩聲,風聲和着呼喚,在幽深的密林裡傳蕩而去,樹葉依風而動,發出嗡嗡回響。然而,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
“郡主!”他再次長呼。
“嘩啦啦”,樹葉響動之聲愈發大了,竟有種似回應他的竊竊私語。
“蕭嬌——”
闫風識提氣,用盡力氣高呼。
呼呼風聲過後,忽然,一道若有似無的輕歎從密林裡幽幽傳來。
“過來。”
那聲音道。
闫風識聽得真切,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非但如此,那嗓音略顯低沉,仿佛記憶深處某個瞬間突然蘇醒,讓他一陣恍惚。
風聲裡,那聲音又歎息道:“過來。”
闫風識在冷風裡迷茫,心裡某處結痂的地方,再次裂開,流出熱血。
不由自主般,他邁開腳步,向着那一處行去。
撥開擋路的樹枝,他看到樹後竟是一方圓池,圓池旁好似有位青衫女子,正對水而坐。
深山老林,空無人煙,有位薄衫女子出現在這裡,實在離奇。然而,闫風識的腳步卻定住,他望着那女子背影,内心湧起巨大的震駭。
慢慢的,那女子轉過臉,一張玉顔,刹那驚鴻。她仍望着水面,容色愁苦,一行珠淚自她面上滾落,在水面上漾開一層層漣漪。
“識兒,是娘不好。娘不該打你、罵你,看到你那樣,娘,娘心裡好苦……”
“你永遠也不知道,每罵你一聲,每打你一下,我的心就像被刀子一寸寸割過,其實,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我自己,我是怨我自己。我怨我自己當年為何要去那場宴席,我恨我自己那時為何沒有勇氣自戕,如今,這都是我的報應,是我的報應……”
闫風識呆呆地站立,那個水邊恸哭的女子,他沒有看錯,是他的母親袁氏。在他的記憶裡,袁氏每次看到他,臉上永遠是冷淡的表情,眼神中的怨憎更是毫不遮掩。但眼下,袁氏神情悲楚不似作僞,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出這樣一番話。
水池邊,袁氏還在低泣。
“可是,每次看到你,都會提醒我當年發生的事,你是我的孩子,更是我不潔的證明,我要怎麼面對你,我無法忘掉那些事……”
闫風識的心似被一張大掌狠狠揪起,他想呼叫,但嗓子卻被堵住。
他不是闫氏的孩子。這一認知其實在他幼年時就已經隐約猜到。母親的恨不會沒有緣故,父親的冷漠也不會平白無故,在父母一次次破碎的争吵中,他其實早已經知曉。
他是母親酒後被玷污所生出的孩子,隻要他存在一天,母親就不可能真正釋懷。
闫風識垂下眼簾,冷風刮走他眼角的淚水。下一刻,那邊響起咚咚之聲。
他惶然擡頭,就見袁氏跌跌撞撞站起來,她站在水池邊,臉上帶着決絕之意。
“一切都結束了。”她踮起腳。
恍惚中,闫風識再次回到了那天,母親倒在血泊中安然的臉與面前這一張臉重疊起來,他心中一緊,脫口而出,喚道:“母親!”
與此同時,他邁出一條腿,就要跨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