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水面之上竟然有光，一丈來遠，一道土坡斜斜而上。蕭嬌費力遊到岸邊，累得仰倒于地。一縷光亮刺入眼中，逼得她不得不用手擋去。

她眨眨眼，透過手指縫隙，那光線似乎輕柔許多，她發現，頭頂上居然是一個弧形洞穴，而上面一閃一閃的也不是星星，而是泛着幽藍光亮的寶石。

蕭嬌一下子坐起來。借着寶石的亮光，她終于看清了，眼下她所在的地方似是一處地下岩洞，岩壁上起起伏伏，全是水沖刷留下的溝壑，而離她不過數步遠的土坡上，也閃着幽幽白色光影，似是死人骸骨。

兀地裡，她不禁打了個冷噤。她惶然起身，洞穴靜悄悄，斜坡頂好似站了個人。那是，闫風識嗎?

她輕輕呼道。

所幸，下一瞬，斜坡上的那人轉過身。他臉色蒼白，神色卻異常沉肅，發絲濕漉漉地貼在面上，水珠從他額上滾落，他的袖口淌着水，地上洇濕一片。顯然，他剛剛上來不久，見到蕭嬌，隻輕輕點頭，很快便再次回過身。

斜坡不長，蕭嬌蹒跚着走到他身邊。幾隻水蚊從眼前飛過，她不得不眨眼，然而下一瞬心中微動，這才知曉闫風識伫立于此的原因。

他們正前方，斜坡緩緩而下，坡底有一處凹進去的窪地。而窪地之内，竟有一道純鐵打造的囚籠，籠裡坐卧着一具屍骨，不光如此，囚籠外窪地裡還散落着數具屍骨，那白花花的影比頭頂寶石還要刺痛人眼。

蕭嬌訝然叫出聲：“這裡，怎會有囚籠?那些屍骨是怎麼回事?”

她萬萬沒想到，禁地泉水之下竟然還有這樣一處地方，她阿娘既然知道下面有出口，又是否來過這，見到這架鐵籠?

闫風識思忖片刻，緩緩走下斜坡，然而愈是靠近鐵籠，他的心愈發高高懸起。窪地上，白骨旁，竟還散落不少鐵甲碎片，碎片大多生鏽發暗，但寒甲陰森的氣息仍是叫人心驚。

他俯身撿起一片，鐵甲入手沉甸，上面隐隐現出虎紋。闫風識蹙緊眉頭，他知道，虎樣紋飾是禁衛軍盔甲上慣有飾紋。散落的白骨難道是禁衛軍?可是，看趙循琸的樣子，分明不知道禁地下另有出路，這些骸骨……

他正暗自思索，忽聽一陣輕呼，原來不知何時蕭嬌已走到鐵籠旁，她雙目緊緊盯着裡面的屍骨，面露驚惶。

闫風識将殘片握于掌心，提步走了過去。

蕭嬌聽到響聲，像是回神，她眼睛輕眨，指着囚籠内的屍骨道：“那人，是個女子。”

頭頂光亮，幽幽折下一縷，恰好籠在那屍骨上。許是地下陰冷，骸骨上衣衫半舊，竟然未破。闫風識瞧得分明，那衣衫是一襲正紅宮裝，上面以金線繪繡百鳥朝鳳。

蓦然間，他懂得蕭嬌的驚詫之感。這服飾，分明是皇後規制。

但當今天子還未大婚，至于太後也穩居長禧宮，還有什麼人會被關進禁地之下，穿皇後服制，除非……

他心頭升起一道想法，那想法太過驚駭，以至于他不得不攢緊手心。鐵甲冰冷觸感襲來，令他穩下心神，然而下一瞬，就見蕭嬌指着一處，惶然開口。

“那玉佩，我也有……我阿娘說過，玉佩有一雙，原是子母佩，是聖祖賜予先帝與聖母皇後之物，後來先帝将他的那枚又賜給阿娘……”

蕭嬌的話說得含糊，闫風識卻已然明白，他朝她手指處看去，那屍骨衣衫腰際，的确有一枚懸垂着的玉佩。既然子佩在蕭嬌手上，屍骨上的這枚定然是母佩。

闫風識微微仰頭，幽藍光亮傾洩而來，落在他晦澀不明的眼底。他心中起起伏伏，除了驚懼，還有愕然。

他知道，那位手捧也母玉石，一路從巫山行至帝京的女子，雖被尊稱為定國聖母皇後，但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在規矩森嚴的大盛後宮又是如何生活的，卻很難從史書中寥寥數語的記載裡窺探。她于後人，便如她帶來的也母玉石一般，神秘、難測。

但眼下，這具橫陳在凄冷囚籠裡的白骨，竟是傳說中的那位嗎?可是，怎會……

他扭頭，望向蕭嬌，發現她同樣擰着眉心，臉色蒼白入紙。他再次攤開手，手心那片殘鐵被捂熱，其上虎頭紋卻愈發生活。

他幾乎可以斷定，這些殘片的确出于禁衛軍，卻不是趙循琸那一支，而是五十多年前，被聖祖元帝秘密派往巫山的親衛。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何這麼多禁衛軍會死在這裡，而受聖祖寵愛，被尊封為定國聖母皇後的苗妃又為何無人收殓，以至化為骸骨死于囚籠?

他手撫了撫額，感覺裡面隐隐針刺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