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虎贲衛,她不禁又有些後怕,趙循琸處心積慮這麼久,絕不會半途而廢,他如果離開巫山,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拿到想要的東西了?
闫風識目露寒芒,對于虎贲衛,他也遣調人手查探,可惜直至今日依然一無所獲,不光如此,聽蕭嬌所言,他曾秘密前往金陵,可按照旨意,虎贲衛不可無令返京,況且這些年他也從未收到相關消息。他能躲避京中無孔不入的耳目,是不是說明另有大人物替他抹去痕迹,那個人會是謝氏其中某人嗎?
闫風識思忖片刻,道:“如果趙循琸到了金陵,他自巫山拿出的東西必定會脫手,不管是三月春還是仙人皮,我想到時必會留下蛛絲馬迹。如今,隻能守株待兔,靜觀其變。”
聽他言,蕭嬌心中又兀自一動。先前采薇曾說,蕭鼎與人密談,手中還有三月春。她極為懷疑與之密談的人就是趙循琸,所以,如果蕭鼎不顧父女之情,為了巫山之物而舍棄她這個女兒,那麼此番她安然回京,會不會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
蕭嬌半晌沒做聲,闫風識不由再次望向眼前人,卻見她眉間颦蹙,若有化不開的憂愁。他想了想,又道:“不過,若趙循琸知曉你的身份,是不敢輕舉妄動的,所以即便他另有所圖,你也無須擔心。”
知他是安慰自己,蕭嬌壓下心中雜思,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闫風識心細如發,如何能瞧不出她表面故作雲淡風輕,但那雙眉眼裡依舊裹帶着濃濃的憂思。她還在為趙循琸的事擔心罷,不過也是,如她這般年紀的女郎,經曆禁地種種,能做到此般已是極不容易。
他頓了頓,再次道:“你若擔心,我讓徐二幾人護送你回京。”
蕭嬌這才明白,知他是會錯意,隻笑道:“如果真讓大理寺役人護送,到時我怎麼解釋呢,總不能說我在宣城又犯事了,故而大理寺不遠千裡,前來抓人。”
說到這,蕭嬌想起此前兩人針鋒相對,笑意裡又帶着唏噓:“經過巫山這一遭,我總感覺曲水宴的案子好像過去很久,其實也不過兩月而已,如今想來,當初那些駭然的案件不過如這江水漣漪,但攪動江水之人才是真正可怖的存在。”
闫風識沉默,目眺遠江。
他知道蕭嬌的擔心。天子勢弱,世族專權,此事如果追查到底,查到了某個世族大家,到時即便陛下有心,也無力撼動,甚至為了保全世族臉面而随意拉出個替罪羔羊。而他知道了他們的隐秘,無疑也将自己置入他們的對立面。
這場抓鬼擒兇的戲碼,還沒開場,似乎就已經預料到結局。
闫風識自來沉肅,即便心中百轉千回,也能做到面上不動如山。他明白巫山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少,因此對于大理寺署的一衆人也隻說個大概。
如此一日很快過去,到了傍晚,船果然行至宣城地界。還沒出渡口,就見袁郡守副将早帶人候在一旁,蕭嬌見禮後從善如流上了馬車。
袁成值早年曾在中書省當值,不過近年才外放宣城,他與闫風識可謂忘年之交,而他身邊這位副将,闫風識也很是熟悉。
這位副将一路跟着袁成值,自然知道什麼該打聽,什麼不該知道,因此,他對蕭嬌與闫風識同乘一船,言語中并無探究,隻是笑道:“昔年一别,沒想到直至今日才見到大人。聽說大人已升至大理寺少卿,還沒恭賀您。”
闫風識拱手道謝,又道:“本來我應直接拜會袁大人,但眼下公務在身,恕我不能過府一叙。我從楚地而來,帶了楚地獨有的茅香酒,煩請替我轉送袁大人。”
袁成值嗜酒,隻有親近之人才知,不過闫風識竟有心至此,副将還是頗感意外,他拱手道:“闫大人千裡之外,還記挂我家大人,我代大人先行謝過。”
闫風識擺手,又叫懷墨上前來,懷墨手中捧着一陶瓷小罐。闫風識道:“這是楚地盛産的雨露茶,聽說清香回甘,最适合帶兵之人醒腦,兄如若不棄,煩請收下。”
副将好茶,卻不妨闫風識還記得,笑容裡便多了幾分真意。
臨行之際,闫風識又看了一眼馬車,蕭嬌正掀起車簾,遙遙望來,四目相接,闫風識略略颔首。
他回身對副将道:“郡主性子嬌縱了些,不過人是明理的。這一路還麻煩兄多費心。”
副将鄭重點頭:“大人放心,我必将把郡主安然送至金陵。”
馬車辘辘而去,闫風識站在渡口許久,才揮手命衆人返回。
船行順水,三日後一大早,闫風識一衆終于回到金陵。他本欲先人一步,卻怎麼也想不到有人會比他更早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