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薇沒回話,跳下樹來跟笑一對視了幾秒:“剛洗完澡?上次的傷能碰水了?”
“啊?”笑一沒反應過來。
“手上。”黛薇提醒。
“……”笑一低頭看看手,上次劍滑過的口子已經愈合了,連疤都沒留。
“啊,沒事,早好了。”
“這麼快?才兩三天?哪能這麼快。”正常那麼大一道口子沒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這前後加起來有四天沒?
“這個嘛……多謝公主殿下關心。”笑一神秘一笑,“是秘密。”
黛薇偏過頭去不想理他。
“到是你,都在這兒待好久了吧,今晚的月亮有這麼好看麼。”笑一看着天空中那一輪明月,被幾片薄雲遮的隐隐約約,也不是很圓,周邊散着零星幾顆沒有規律的星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半夜裝鬼呢。”
“我就是在想……現在天國怎麼樣了?”黛薇望着遠處,不知是在看天上的星和月,還是在看遙遠連綿的衆山,“淵離和婉雲又怎麼想。”
笑一舔了下唇,思考了一會,輕聲道:“那小淵離是哭了,國際報道上那眼都哭紅了,還挺讓人心疼的……洛婉雲那小姑娘麼,應該也差不多吧。”
“嗯……”她艱澀的應了聲,眨着眼睛,忍着不讓淚水落下來,“他們是我在天國……唯一讓我感到安心快樂的人,也是我最信得過的朋友。”
“……也大概是我能活到現在的希望。”
笑一沉默地聽着。
“我恨極了天國皇權,卻十分在意他們……他們也同樣在意我。”
她聲音苦澀,還是沒忍住的落了淚,用手背去擦抹着臉頰:“可是現在……抱歉。”
“我越來越不知道存在的意義了……有的時候活着好累,死了卻又放心不下,現在到底要不要回去……我都不知道,除了淵離和婉雲誰又會待見我。”
“我那個父皇母後都巴不得我死,隻有這樣皇權才能徹底在他們的後代當中,我不過是他們的絆腳石,眼中釘罷了。”
“講真的……如果給我選擇的機會,我甯願選普通百姓,平民孤女,什麼公主什麼聖女不過都是有着神聖名字的禁囚……”
說到這安靜了,隻剩下了清冷的風聲和輕微的哭泣聲。
“也對,要是我也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笑一聲音不大,夾混在風中,即使離得很近,也有種說不清冷疏離,“普通人多好啊,但他們大部分人不都向往着皇權,也隻有一個好的君主,和身處皇室之深的人,才知道明堂‘皇權’和地府‘黃泉’其實差不了多少。”
“一個至高無上,一個深埋地底。”
這個人說話總是雲淡風輕的,站在風中,說着這樣的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月光和遠處的燈暈過一些光來,照的晦暗不清。
他沒由的嗤笑了一聲:“在天國好歹有你在意的人,和在意你的人,而我呢,恐怕是什麼也沒有了。”
“你哥呢?”黛薇問道。
“我哥啊……那是不得已,他們隻是想讓我活着,并且少添些亂子。”笑一輕歎了口氣,“他們不過是要做好他們所在的職責,做着少主該為國家和人民做的一切罷了,說親情有些不到位,說朋友又太顯生疏,還是說監護人更準确一些吧。”
笑一瞟了一眼黛薇的神情,大概是有些不解,又道:“别這麼看我,我說的是真的,他們偏袒我護着我管教我,不過是因為我是弟弟,他們是哥哥,随便換個人是他弟都是一樣的,換句話說,如果我不是他們弟弟,早就被追殺了吧。”
“我從小到大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感情,唯一的情感還是哥哥給,沒什麼在意的反倒更輕松一些,就挺自在的。”
“……是麼。”黛薇将淚水擦幹了。
“是吧。”笑一嘴角上揚了幾分,好似帶着笑, “其實做人吧已經挺累的了,就不要在意那麼多了,反正就是要做好自己,活好當下的嘛。”
“你覺得夜美嗎?”黛薇莫名其妙的問道。
“有人喜歡夜,有人害怕黑。”笑一坦然輕松,卻沒有直面回答她的問題,“有人喜歡夜的孤獨靜谧,有人害怕黑暗的死寂,看不到一絲光明,人們常把這兩種不同本質的東西混為一談,想到夜晚就會想到黑暗,如同死一般的絕望,那也許是他們忘了天上的那輪明月和無數顆繁星。”
“你若一定要我回答,我會說‘挺美的’。”笑一接着道,“無論是靜谧的美,還是凄慘的美。”
“但……夜,從來不是什麼美談。”
“這就是我的答案。”
風,在斷斷續續的吹着,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深夜和黑暗,寂靜和絕望。
夜,從來不是什麼美談,但萬千星河依舊燦爛……
要做好自己,活好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