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壓境,成片的飛霜攜着狂風掠境而過,長劍染血,蕭颦頂着箭雨帶着圍困城中的殘部一路殺上城樓。
哀嚎遍地,浸透了金汁的飛羽散發着惡臭不住自額頂劃過,不知是否因着徹夜未眠的緣故,她竟覺得此時亢奮不止,躲閃的身形亦跟着快了不少。
“殿下,我來助您!”
突如其來的高喝自身後響起,蕭颦掐着空隙回頭去看,隻見徐卓手握長刀與邢松天自後方姗姗來遲。
“别都圍過來,想辦法去開城門!”
蕭颦喝道,反手将一瓦剌将領刺落城下。
戰況危急,但幸而她方才留得那個心眼将假可汗的幾大護衛盡數關在了城外,如今内城雖亂作一團,但駐守在外的兵力卻并不含糊。
那幾名大将皆被圍剿,而那假大汗亦被徐卓于城内大營中一刀抹了脖子。
“瓦剌秃子戲耍于我等,來啊!咱們一同攻進去!”
城樓下不知是誰人大吼一聲,使得那原本已有些力不從心的城内殘兵驟而士氣大增。
浩浩蒼穹連霜雪,鵝毛白羽如柳絮随風飄落人間,餘留的殘兵高聲大喝,迎着飛馳而來的刀光血雨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
終于,沉重的城門發出了陣陣的悲鳴,蕭颦與幾名将領同時拉動着機關,拼盡全力将那緊閉的高城撤出了一道豁口。
“殿下小心!”
疾跑而來的徐卓蓦得高喝道,可還未等蕭颦回眸,卻又聞一道利箭刺穿背甲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颦颦......”
熟悉而幽遠的輕喚在耳邊響起,蕭颦被一雙有力的雙臂溫柔地護在了其中。
一陣惡臭撲面而來,她垂眸看着眼下那兩隻尾羽鮮紅的箭矢心中大駭。
“緝熙,你......”
她聲音顫抖得厲害,耳邊嗡鳴不止,定定地看着那兩隻羽箭失了神魂。
“我帶你出去,我帶你出去....你撐住,跟我走,跟我走......”
來不及過多思慮地扯過搭在肩膀上的手臂,蕭颦就像是被本能驅使般地握緊手中長刃,逆着狂風一路向下。
“殿下不必這般,奴婢......”
“你要再敢說什麼喪氣話,我就撕爛你的嘴!”
她不由分說地截斷道,李璟一手攀着她瘦弱的肩膀默默垂下了眼簾。
沁過金汁的箭矢不似平常,因着滿是污穢之物,故而傷口自開始時便巨疼難忍,惡臭不止。
且若中箭,不出半刻便會高燒不止,而後由傷口處感染潰爛,最終不治而亡。
劇烈地疼痛不住地席卷着識海,李璟默默松開了攀着蕭颦的那隻手臂再次已幾身之力擋在了她的面前。
“殿下,奴婢送您出去。”
他輕飄飄在蕭颦耳邊低語了一句,似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蕭颦沒多理會他,隻是複又抓上了他的後衣領,拼了命地揮動着長劍,終于一路躍下長階,殺到了城樓之外。
“來人,快來人,李監軍受了箭傷,快來人啊!”
她扯着嗓子大喊道,領着人一頭沖入了城外守軍之中,後衛将領聞聲一擁而來,即刻從她手中将那已然發起高熱的李璟接了過去。
“這......這箭傷塗了金汁......”
一名中年将軍最先反應過來道,面色驚愕地看着他背上那兩隻羽箭。
“帶回去,先帶回去再說。”
蕭颦沉聲說,回頭一瞧,隻見瓦剌大軍頹勢已現,邢松天與徐卓帶着衆軍亦從城中殺将了出來。
“那殿下先跟臣下走吧。”
那将軍又道,不敢耽擱地便帶着二人向後撤離。
終于,連天的雪幕于那日傍晚傾覆而來,如墜雲般将那城池與箭影一同沒在了皚皚白霜之下。
敦州城内一片死寂,隻那火光重重燃起,将那聲聲哀鳴盡數埋沒在了大雪之中。
“監軍,檀州來了軍報,說是....說是......”
斥候跌跌撞撞地闖入大營,額上布着汗滴滿面惶恐地跪在了正位之前。
“說什麼了?”
晦暗陰鸷的聲線幽幽傳來,自上而下似一隻被驚擾的兇獸在大雪中蓦得睜開了雙目。
“瓦剌巫汗與王後假作降兵騙開了城門,守将陸琛以命相抵,這才...守住了城池。”
一陣寂靜鋪滿營房,除卻那燃燒的炭火與窗外的落雪便再無了其餘聲響。
蕭颦默默地聽着那僅有幾字的描述,腦中殘片卻若點點星光,一幕一幕地自眼前悄然略過。
是那日地狀元遊街,她記得那名少年披紅簪花,也是那日春雨綿綿,他帶着即将成婚的心上人在那長廊之下,相視而笑,琴瑟和鳴。
還有他被逼着褪去一身長袍換了甲胄,手握長劍誓死守衛城池,亦有他滿面哀傷,無力地仰天歎道‘天地不仁’憤那世道爛去了根骨。
“殿下,如今咱們又當如何啊......”
終于,始終立在她身邊的徐卓出言道,碎了那隅寂靜,亦碎了那目中光華,此去經年。
“哼,如何?不是能耐大得很嗎?現在還來問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