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颦急忙出聲道,起手先制止了往出攆人的醫官,而後又兩步躍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少年的手:
“你當真有辦法?”
一米瑩光溢出眼眶,蕭颦就似那溺水的人般猛得抓住一塊枯木,盡管仍有可能會死卻也絕不敢放松分毫。
“嗯......我在書上見着了一個醫牛的方子,牛棚中污穢,若是受傷便極易感染,通常以黴壞的綠毛塗于創口不出半個時辰便可見效,且我方才查了藥庫,發現咱們給戰馬也備了這東西。”
少年極不避諱地解釋道,甚至将那醫書直接攤開到了衆人面前。
守在旁邊的副官登時便紅了眼,想也不想地跨上前去,拉了那孩子的胳膊便要将人給扔出去。
“無知小兒真是大膽,那醫畜生的方子你怎敢......”
“你給我住手!”
蕭颦低吼道,面色陰沉地回過頭去,瞧着副官那副迂腐不堪的嘴臉便覺得一陣心煩。
“你把他趕出去,是你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嗎?旁側軍醫都未有質疑,輪得到你在此肆意斷言嗎?”
又是一陣動亂,隻見蕭颦猛然起身,毫無預兆地便将人給踹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皆啞了聲音,那副官更是忍着胸前疼痛一路爬着跪在了蕭颦腳邊。
狂風吹得那單薄的屋篷不住搖晃,卷着鵝羽般的雪花大有要将那殘屋陋室徹底撲垮。
屋裡的人縮着腦袋不敢說話,隻有那呼嘯而過的凜冽不住拍打着細碎的火光。
“你...有幾成把握?”
忽而,蕭颦轉回了頭,放緩了語氣輕飄飄地看着那少年。
“不...不到兩成...吧......”
那少年誠惶誠恐地答道,許是被那一鬧給驚破了魂,此次再看時卻已沒了方才那副橫沖直撞的勁頭,反倒是謹小慎微地撩起衣袍跪在了蕭颦面前。
“你莫怕,盡管放開手了去治,至于能不能活......”
她頓了頓,放緩了聲音回頭去看那床榻上已然撐到了極限的人說:
“能不能活是他的命數,我,不怪你。”
她道得極為掙紮,腦中拼命繃緊的那根弦似乎也将要到達臨界之地。
蕭颦不敢再回頭去看,隻知道那少年似乎應了下來,而後便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人影交錯斑斓,她靜靜地站在那一隅角落中觀望着,好似脫離了其中,似一縷不知何往的幽魂了無生息。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一盆盆的血水不斷被人端進端出,她似聞到了一股極其難聞的焦褐味在鼻尖彌漫,下意識地上前走幾步,卻見着那一群人圍在床邊低垂着頭不知在說些什麼。
窗外的雪還在下着,隻是風聲漸息,唯餘了一抹靜谧。
“殿下。”
稚嫩的聲音蓦得在耳邊響起,像是屋檐上的冰柱垂下,無聲無息鑽入雪地。
蕭颦心中漏了兩拍,顫抖着雙唇,故作鎮定地垂眸看他。
“殿下,李監軍的高熱,退下了。”
少年輕聲道,霜雪的光暈正巧透過了門縫映在了他尚且稚嫩的臉龐上。
蕭颦定定地看着他,直至少年又向前試探地弓了弓身子後這才又恍然地呼進了一口氣。
“你說,高熱...就是說,救過來了,救過來了,是嗎?”
她語無倫次地道,腦中早已是一團漿糊淩亂不堪,跌跌撞撞地撲去床前,她瞧着那稍複了些血色的臉隻覺得一陣眩暈蓦得襲上額前。
“殿下,如今李監軍雖已穩住了些許傷情但仍有性命之憂,隻要熬過今夜待高熱徹底退下才算無事。”
年紀稍長些的軍醫拱手向前道,蕭颦沉默着點了點頭,似是理智回籠般地起身言謝道:
“多謝諸位不吝相救,颦代李監軍稽首了。”
“殿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啊。”
為首的軍醫惶恐道,幾步上前拖住她的小臂說:
“此乃臣等職責所在,殿下不必如此。”
蕭颦颔首,腦中緊繃的弦松下的同時又憶起了那另一樁事。
“即如此,那便勞煩爾等在此多加照顧了。”
她沉聲吩咐道,定了定神複而又望向了窗外的大雪。
“來人,取我斬·馬·刀來。”
......
此言一出,那原已松懈下來的氣氛忽而又變得凝重起來,擠在屋棚之中的将軍副将頓時瞪大了雙眼,不明所以地轉頭相看卻始終無一人敢上前來問詢。
蕭颦擡眸見着屋中人一個個神情怪異的模樣不由得輕哼了一聲,轉頭又瞧了眼立在一側的徐卓歎聲道:
“我要去檀州,那刀不過是用來防身罷了。”
衆将領不由得松了口氣,可轉念一想時卻又覺出了問題,躊躇不已地思慮了半晌,最終還是徐卓率先站出來道:
“殿下,此去檀州路遠,如今戰況危急,又逢着大雪封天恐有危險啊。”
“呵,就算前有虎豹攔路我也得去,不必說了,去取我刀來,明日辰時我必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