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竄的氣流像在竊竊私語。
一開始,那隻是含糊不清的殘破呢喃。
慢慢地,那些聲音逐漸清晰。
他們在呼喚她的名字——
“箐箐。”
“洮箐。”
“龍君。”
“龍君大人。”
海面乍起風波,這些不同的呼喚彙集到一起,形成無數個小小的氣旋。
氣旋們拔地而起,旋轉着,變成一道龍卷風。
龍卷風越變越大,呈摧山倒海之勢。
風暴聲中,那些呼喚她的聲音說:“我們需要你。”
“咔嚓。”
這句話仿佛一聲強大的咒語,把看不見的屏障打破,将洮箐從虛空中拽回。
她在龍卷風中睜開了眼睛。
而伴随着洮箐睜眼的一瞬,天地間乍然亮起的金光從四周而來,彙集到她身上。
翁水山狐族的、人族粉絲的、蔣澤昀的、殁貓的,甚至是拂離宮轉世的冤魂們的、岩澗島上妖怪們的……
還有白雨兮的。
無數澎湃的念力湧入她的身體。
與她一起,抗衡天地。
洮箐在龍卷風中像魚一樣奮力上遊,她的身後漸漸凝聚起了一道堅實的龍影。
“劍來——”
她左手捏劍訣,右手将利劍在空中挽出一個利落的劍花,直指天雷陣的陣心。
在她身後凝實的龍身法相也銜住龍珠,口中蓄力。
“破!”
洮箐一聲叱呵,利刃狠狠劃過天幕。
龍身法相也吐出猛烈的金焰,龍珠帶着金焰撞向雷陣。
雷電們迅速收緊擰成一束,試圖與洮箐角力。
隻可惜它低估了洮箐的力量。
又或者說,它低估了衆生的念力。
這不單單是某些認識洮箐或期盼龍族歸來的生靈所給予洮箐的念力。
而是天下千千萬萬人。
這些同樣渴望在命運的漩渦中掙紮出自己道路的人,在這一刻,和洮箐的靈魂産生了共鳴。
負盡千重罪,煉就不死心。
不信命,也絕不認輸。
“咔嚓!”
“咔嚓!”
這一次,碎裂的是聲勢浩大的天雷陣。
“我是人,也是龍。”
“這是我的選擇。”洮箐說。
“我拭目以待。”
在雷陣的消散中,那變幻莫測的聲音漸漸遠去,似乎是認可了洮箐的選擇。
金色的力量澎湃在天地之間,萬物都被染上霞光。
在天光雲影的徘徊之間,似乎有新的神明即将誕生。
曾經,在這個世界誕生的數萬年中,有過無數的神。
這些被人敬仰和崇拜着的存在,與其說是神,不如說是“領航人”。
衆生皆可成神,無關血脈出身。
拯救自己,成為自己的神,或是拯救他人,成為衆生的向導和寄托。
這就是“神明”存在的意義。
洮箐向着即将深陷火海的岩澗島飛去。
她的龍身法相眨眼間變大成近百米的白色巨龍,迅速地紮進深紅色的海水中。
法相一入水,洮箐的手臂臉頰就泛起像被火焰燒焦的痕迹。
但她并不在意,隻擡手拭去上面的焦灰。
“起!”
白色的龍身法相把黑色島嶼的底端纏繞起來,洮箐再喝一聲,它就馱起了火山口外圈的島嶼,将妖怪們結結實實地載上了天。
失去了周圍島嶼支撐的火山更加快速地向外吞吐岩漿。
熔岩中傳來陣陣尖利的吼叫聲,像是白龍在和什麼東西搏鬥。
被龍身法相托舉到半空中的小動物們全都探出腦袋往下看,關切地注視着沸騰的岩漿。
“龍神大人,加油啊。”
紅彤彤的小熊貓把爪子握成喇叭狀,朝着火山大喊:“你一定要回來!”
“加油啊!”
妖怪們紛紛大聲高喊,無數個毛毛茸茸的爪子高高舉起。
在小妖們的呼喊聲中,火山漸漸沉寂,不再咕嘟咕嘟地向外吞吐氣泡。
岩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卻,凝固。
“龍神大人成功了!”
“火山熄滅了!”
“我就知道,大人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龍!”
妖怪們群情激動,聲音喧嚣。
隻是長久的歡呼總有停下的一刻。
久久靜默的火山讓妖怪們的臉上漸漸籠罩起茫然和驚惶。
鱗片華美的白龍并沒有像她的信徒們期待的那樣從火山中一躍而起,閃亮登場。
隻有冷卻的岩漿在海面上綻放出一朵巨大的黑花。
一位龍神,為了她的信徒隕落了。
“走了。”
洮箐伫立在花朵上方,看着花蕊中央的火山口最後一絲火光熄滅。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句算不上告别的話是在對誰說。
她和白雨兮之間那些紛紛擾擾的過往,好像也随着火山的寂滅一并完結了。
她轉身,驅使着龍身法相準備離開。
“砰。”
忽然,一塊石頭正正地朝着洮箐砸來。
她沒有躲,任由眉骨上不疼不癢地挨了一下。
洮箐看向石頭飛來的方向——
是那隻帶頭阻止她登島的小熊貓。
此刻小熊貓妖黑黑圓圓的豆豆眼裡滿是憤怒,噙滿了眼淚。
它沒有開口,隻沉默着握緊了爪子。
洮箐笑了:“怎麼,有膽子砸我,沒膽子說話?”
她都快忘了,這些白雨兮遺留的信徒,一個比一個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