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顧冉面露疑惑,後知後覺地開始打量周圍。
這是一件小廂房,裡面陳設簡單而質樸,隻有一個長桌,兩把椅子,以及她躺着的這張床。而這張床,也并非常見的輕羅軟帳。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剛被換過的幹淨素色衣裳,顔色、質地、花紋都和之前常穿的不太一樣……
顧冉眨了眨眼,心中突然生出一個離譜而可怕的念頭。
“你醒了就快過去吧。”小桃又提醒她。
“……噢,你能帶我過去嗎?”片刻後,顧冉擡頭,懵懵然問小桃。
“當然,快跟我來。”小桃說着,掀開被子就将顧冉撈了出來。
顧冉被小桃拖着,一路幾乎是飄過去的,她腦中被各種不停冒出的念頭塞滿,壓根沒注意晉國公府中有什麼異常。
直到看見那躺在輕羅阮帳中的少女,那熟悉到可怕的臉,她一顆心才沉沉墜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她走上前,小心翼翼伸手,探了探躺在床上的自己的鼻息,還好,有氣。
“還活着呢,但是一直沒醒。”小桃在旁邊擔憂地說。
顧冉呆愣愣地看着床上的自己,她眨了眨眼,也不知說什麼。
小桃又安慰她:“你别太擔心,豐京城裡名醫多,回頭請人多看看,就醒過來了。今日不巧,國公府突發亂事,一時顧不上這邊。”
顧冉面色發白,木着臉點了點頭。
小桃見她這樣,很是不忍心,又勸:“你也别怕,你們小姐掉下去時,你也跟着跳下去了,顧府不會怪你的。”
“是麼?”她像個提線木偶,隻會說簡單的子句。
小桃握着她的手,猛猛點頭:“是的。”
片刻後,小桃輕歎一聲:“你在這陪陪你們小姐,我和其他姐妹們在外間伺候,你有事叫我。”
顧冉看上去傻乎乎的,再次點了點頭。
小桃看着顧冉的樣子,很不放心,臨出門前又補充:“國公府已經着人去通知了,顧府那邊很快會有人過來。”
等小桃出去,室内便安靜下來。清淡的安神香拂過鼻端,顧冉終于慢慢回過神來。
她看了片刻躺在床上的自己,視線逐漸轉到了窗邊的梳妝台,那裡,有一面光華明亮的菱花鏡。
她走過去,拿起那鏡子。
平整光滑的飛鳥菱花鏡裡,清晰映照出少女的模樣,十六七歲的年紀,皮膚白皙而細嫩。原本極有風情的一雙眼,此刻像蒙着一層霧,纖長的睫毛小扇子般輕輕閃動,愈發我見猶憐。但此刻的顧冉,卻隻覺恐怖。
她現在經曆的事,這十六年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因為某些原因,整個顧府都不信怪力亂神的事。她也壓根沒想過,自己有所謂的靈魂,有一天這個靈魂會進入别人的身體。
沒錯了,鏡中之人,是她前不久帶回府的,預備對付鄭氏母子的美貌侍女夜眠。
今天來晉國公府,春蕊身體不适,她便隻帶了夜眠。
顧冉還沒能接受這變故,室外突然響起匆匆腳步聲,緊接着是侍女們的問安聲,她忙将那菱花鏡放回去,站在了床邊。她得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阿冉,阿冉!”
是一婦人的聲音,顧冉聽出來了,是她的後娘鄭氏,鄭紅羽。
這種對外抛頭露面的事上,鄭氏慣來是很顧及府中顔面的,這下顧冉出了事,她親自來接也不奇怪。
顧冉站在床頭,恍惚中旁觀鄭紅羽一臉擔憂地看着床上的少女,事無巨細地跟國公府管事嬷嬷詢問她落水的前因後果,心裡突然升起怪異的感覺。
她真這麼關心自己?
“跪下!”鄭紅羽突然對站在床頭的顧冉一聲呵斥。
顧冉看了鄭紅羽一眼,不為所動。這麼多年,她可沒跪過鄭紅羽。
眼看着鄭紅羽要發作,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似乎不太對?隻顧着想七想八,卻忘了自己現在是夜眠,可不是顧冉。
落水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她不是毫無頭腦的犟種,不能再主動去吃虧。
撲通一聲。
她跪了下去,心想跪就跪了,她現在又不是顧冉。可那硬邦邦的地闆和膝蓋傳來的尖銳疼痛,卻直讓她眼中淚花打轉。
鄭紅羽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女,正待說什麼,外間傳來一男聲詢問:“母親,妹妹怎麼樣?”
喲,他也來了,和他親娘一樣,假裝着關心自己呢。顧冉眼淚汪汪地想。
這外間剛剛詢問的青年,便是後娘鄭紅羽帶來的拖油瓶,秦霁,來顧府後改名顧霁。
經這一打岔,頂着夜眠身份的顧冉便沒在國公府受什麼處罰,她跟着鄭紅羽一行人回了顧府。
臨離開時,心神回籠的顧冉才發現國公府守衛空前森嚴,門前黑衣甲士往來頻繁,國公府院外,五步一人十步一崗。
她這才驚覺國公府出了事,又想起那叫小桃的侍女說,國公府突發亂事。大約就是在她昏迷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麼事……
顧冉随便想了想也就作罷,她對這種事向來關心有限,還是先想想自己身上這怪事要怎麼解決罷。鄭紅羽那邊,也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