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普達派吳峻來詢價,我的直屬上司将普達的單分配給我,我照流程辦事,中途有其他公司向普達抛橄榄枝,我得知後擔心合作被截,為促成合作去過兩次酒會。”
溫杭臉上沒情緒,全程平靜陳述。
前情提要介紹完,她抿了抿唇說重點:“但他私下以合作要挾,對我言語騷擾,甚至有過性暗示,我明确拒絕過,且曾因此鬧過不快。”
溫杭那會剛畢業,不懂處理不懂留證,她記得酒會上被灌醉,吳峻要把她拽進包廂,她抄起走廊上裝飾的琉璃燈盞砸過去,事情鬧得難堪,後來合作黃了,她挨批也差點被炒。
陳國華提出質疑:“可百航與普達确實有合作,系統錄入的合同銷售員是你。”
“合同是兩個月後跟普達另一位采購經理楊曦簽的,”溫杭神色自若,但眉目斂着:“我對他們突然換對接人的内情并不清楚。”
陳國華問:“那最後是怎麼簽上的?”
溫杭想起楊曦,那位一口北京腔,氣場強大的女強人。
“我是在飯局上認識的楊曦,我們互換過名片,後來是她主動聯系,這件事當時我已經上報過上級領導,她可以為我證明。”
陳國華默了兩秒思索,最後遲緩道:“這件事公司會派專人開展調查,但目前舉報信對集團内部産生輿論影響,我建議你先休假一段時間,等事件處理完了再複工。”
常見緩和之計,溫杭沒異議,隻是她還有工作。
“謝謝經理,但周五就是項目啟動會,如果可以,我想把會上的準備工作做完再休假。”
陳國華點頭:“當然可以。”
聊到最後,桌上的手機響了,陳國華拿起電話到外面接。
會議室裡隻剩她和許柏安,靜默了會,溫杭看見他伸手掐了錄音筆。
“你不害怕?” 許柏安擡眼揣摩她。
他問題奇怪,溫杭愣了下擡首:“我沒做過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害怕?”
“我相信公司會公平公正調查清楚,如果不能,”她烏黑眼瞳裡坦蕩敞亮,一字一句認真說:“必要時,我會走法律途徑。”
對職場女性的緻命打擊就是造黃謠?她又沒做錯,憑什麼要為這些虛無的惡評買單,這不是該有的社會錘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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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杭才走出會議室,就聽見添油加醋的議論,聲音跟蒼蠅一般密集,說得比她這個親臨者還繪聲繪色。
放以前那會,她真會不管不顧跟人辯駁,但現在她開始懂自我調整,嘗試屏蔽外界聲音。
那封舉報信第二天就被撤下,可全公司上下都看見過,被卷進輿論浪潮,溫杭被迫聽了不少難聽話,走到哪都有種被淹沒的窒息感,
啟動會的前一天晚上,溫杭加班整理完資料打印,連了打印機後,她背脊癱靠在椅子上休息,瞥見中午劉嘉給她帶的涼茶,正好口渴,拿起來猛灌,隻是低估了這瓶涼茶的威力。
她苦得眯眼在桌上翻涼茶鋪送的陳皮,翻了一會沒找到,後面打印機突然咯吱兩聲後不動了。
以為沒紙,溫杭拆紙盒加紙,重新點打印也沒反應,從出紙口拿回打出來幾張,回到工位發現邊角被捏住地方有血漬。
A4紙邊緣鋒利,在她指腹上割出兩道血口子,發現的時候人跟着急躁起來,翻櫃桶抽紙巾,手肘擡起來撞倒剩下半瓶涼茶。
“啪”一聲,涼茶砸到地面。
事情一件接一件,禍不單行。溫杭手忙腳亂撿起瓶子,抽紙擦幹地面,擦了會,手上的動作陡然頓住。
她蹲在地上,目光放空,眼眶裡瞬間有濕霧彙聚,微張了張唇想深呼吸調整,但效果甚微。
忍了會跟洩憤般的把紙巾往地上砸:“王八蛋,憑什麼這樣說我。”
一開口,舌苔裡濃郁澀苦連帶情緒反撲而來,她頭埋進臂彎裡,眼淚吧嗒,大顆大顆直往下淌。
許柏安剛從外面回來,一進來就看見個人蹲在地上,蜷着膝蓋一小團,看上去可憐巴巴,哭也不敢哭大聲。
他皺了皺眉:“哭什麼?”
背後傳來許柏安的聲音,溫杭讷了兩秒,沒想過辦公室還有人。
她用手掌抹了把臉,想站起來,但小腿發麻,往下跌回去。
許柏安向前一步,扶穩她手臂。
溫杭仰頭撞進他幽黑的目光,趕緊借力爬起來:“許總還沒下班?”
許柏安垂眸看她:“有什麼好哭的?哭又不能解決問題。”
溫杭吸了吸鼻子,強裝鎮靜:“許總可能看錯了,我沒哭。”
柔白臉龐上還有斑駁淚痕,許柏安淡淡:“你心态不行,嘴倒是挺硬的,前幾天鎮定自若的樣子去哪了?”
一身狼狽被撞見,還得聽教訓,溫杭那股憋屈勁徹底爆發,用袖口再蹭兩下臉:“請問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哭了?”
“我又不瞎,”許柏安笃定:“當然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
逮着這事沒完沒了是吧,正常人不該安慰或是裝沒看見嗎?
溫杭氣得臉上燒熱,擡頭直面:“是睫毛太長紮到眼,涼茶太苦,比命還苦,我這屬于生理性流淚,不叫哭。”
話不大聲,但說得又快又密,鼓着兩腮像氣得不輕,再看眼眶裡含晶瑩的淚,忽閃忽閃的,微卷睫毛挺翹起,強撐着眼淚不往下掉。
分明柔弱脆弱,卻豎起渾身刺,比剛紮她的A4紙還利,跟記憶裡的活潑不太一樣,但鮮活的,有同樣充盈的生命力。
許柏安盯她一會,突然不想反駁:“行,你繼續流淚。”
“……”
他說完又折回自己辦公室。
溫杭厭棄情緒化落淚,可又覺得眼淚掉下來的瞬間,意外解壓,她小聲抽抽搭搭着,用濕巾把地上的漬擦一遍。
收拾好她坐回工位。
倏忽,桌上多了一盒東西,許柏安往她辦公桌上丢了盒巧克力。
溫杭回頭:“怎麼?”
“不是苦得難受嗎?”
許柏安走過來擋住她頭頂上的燈光,傾覆而來的同時清潤氣息撲面,他身上的清冽茶味有蠱惑性。
溫杭咽了咽嗓,咕哝:“黑巧克力也是苦的。”
許柏安點頭輕聲:“那就苦上加苦。”
溫杭:“……”他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