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媽媽将瓶蓋擰上,“那就不下,這樣也好喝。”
“好,謝謝徐姨。”拿着白糖離開,江韫北故意回頭,朝徐澄月擡了擡眉,那是勝利者的小人得志。
徐澄月捏着勺子,力道和下午打他時不無二緻,“媽媽,可是我想下胡椒!”
“那等會盛一碗給你,單獨下。”
“那樣沒味道。”
“你呀!”徐媽媽縱容地敲她的腦門,“媽媽盛到小鍋裡,邊煮着邊下可以嗎?”
徐澄月抱住她,“媽媽最好了。”
能坐下十幾人的餐桌擺在天井中央。五點太陽照不進來後,阿爺拿井水沖過一遍,晾到吃飯時刻,暑氣早已被帶走,隻剩舒心的清涼。
大人們熱火朝天地舉杯,聊家庭聊工作,小孩坐一排,在一衆聽不太懂的政治語言中,哼哧哼哧地幹飯。
大概是想緩和兩個孩子的關系,大人們特地讓徐澄月和江韫北坐一塊。而徐澄月此刻全然沒有友好對待新來夥伴的心情,瞧着離座去洗手的江韫北,對他喝剩一半的湯起了歹念。
她偷偷将那剩湯倒掉,從自己小鍋裡舀了差不多的量,期待待會他喝下會是什麼模樣。可轉念一想,他不吃胡椒,萬一是過敏呢?以前陪媽媽在醫院值夜班時,看到過因過敏送去搶救的小孩,她記得方姨和媽媽說,幸好送得早……
這樣的發散聯想讓徐澄月打消惡作劇的念頭,她連忙端起碗,還沒來得及銷毀證據,江韫北回來了。面對他打探的眼神,情急之下,徐澄月仰頭把半碗湯都倒進自己嘴裡。
坐在她另一邊的嶽清卓十分詫異:“澄澄,你喝他的湯做什麼?”
“是啊,”江韫北跟在嶽清卓話尾問:“你喝我的湯做什麼?”
“我、我,我以為你不要了。”徐澄月大腦幾近宕機,她是多蠢才會這樣回答。
“哦——”江韫北拉長音,故意會錯意,“原來你喜歡吃這樣的東西啊。”他重新舀一碗,喝掉一半,剩一半挪到她手邊,“喏,給你。”
方之斂和嶽清卓極力憋笑,徐澄月的臉急速漲紅。
這段小插曲讓徐澄月丢了一半食欲,清掃完剩下的食物,她繞到幾個大人身邊聽他們聊天,被他們手邊那杯酒紅色的液體吸引。
阿爺說,那是去年年底他釀的桑椹酒。
“好喝嗎?”
阿爺拿把幹淨勺子,舀一勺喂她。
酸酸甜甜,不像酒,更像水果飲料,和她爸平日喝的酒不一樣的味道,“好喝好喝,阿爺的手藝真好。”
阿爺把瓶底剩的小半杯倒給她:“喜歡喝點。”
“阿嬷會罵我的。”阿嬷對她比媽媽嚴格多了,下午因為江韫北的事已經責備過她一通,要是再發現她偷喝,晚上就是不眠之夜。
“沒關系,”阿爺給她打包票,“自家釀的,度數不高,不會醉的,咱不讓你阿嬷知道,知道了阿爺幫你擋着。”
徐澄月舌根發癢,捱不住阿爺的誘惑,接過那半杯,一口下肚,吧唧嘴,隻覺不過瘾,不敢再問阿爺要,竄到父親身邊,小聲同他商量,父親一貫是順着她,什麼都允許她嘗試,隻要不過度,于是她又讨到小半杯。用這個辦法向各位叔叔阿姨讨要,她喝完滿滿兩杯。
大人吃罷散席,準備去巷子喝茶吹風,徐澄月覺得渾身燥熱,也跟了出去。可惜巷子裡的風不夠大,身上的燥意像正午陽光炙烤大地,熱氣不斷騰升,地皮将要迸裂。她跑進天井,用冰涼井水潑一把臉,好受一些。瞧見靠在房梁的木梯,直通屋檐,她甩掉水珠,腳步有些踉跄,扶着梯子上去。
屋頂的風果然比下面暢快,周遭沒有建築圍擋,晚風自四面八方吹來,又吹往四面八方,徐澄月處于交彙中心,燥熱緩緩消減。随之而來的是洶湧的困意,也不是困,就是暈乎乎,仿佛有一團霧乘着風往她腦袋上沖,掠奪走不屬于它的氧氣。
她需要躺下來,徐澄月想,讓那團霧離開大腦,那種似暈非暈的感覺很難受。她想下去,站起身,隻覺眼前天旋地轉,她好像回到房間了,軟乎乎的大床就在幾步之遠。
她伸腳往前踩,腳下瓦片聲脆,再往前走,聽到惹人煩的吵鬧,好像在喊她的名字。她迷糊地睜開眼,是小肚雞腸江韫北,他喊她做什麼?肯定是不想放她去睡覺。徐澄月懶得搭理他,她滿心滿眼隻有她的床。
脫鞋,躺下,有一陣風托住她,暫短幾秒,身體觸到床,但是有些硬,還有點硌人,可能是媽媽給她洗床鋪了,收得隻剩床闆。她屈手,用胳膊肘将那硌人的地方壓下去。
平整了,舒服了,可以睡了。
沒聽到耳邊有一聲咬牙切齒的暴躁發問:“徐澄月,你發噏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