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第一天,徐家十分罕見的爆發了一次争辯。
源頭是徐澄月要和木雕店老闆許琳去隔壁省一座小漁村,走訪一些木雕手藝人。她以為父母不會阻攔,沒做什麼準備就“通知”他們,結果出乎意料,不僅被反對,還被他們一人一句問得啞口無言,最後徐爸總結陳詞,等大幾歲再去也不遲。徐澄月不肯,據理力争,被一一駁回,她委屈地找朋友們抱怨,結果朋友們也是一樣想法。
方之斂:“徐叔徐姨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那在省外,火車過去還要轉巴士再轉别的,太偏了,雖然許老闆團隊有過這樣的經曆,但那邊,他們也是第一次去。”
俞麟在給膝蓋按摩,聞言狂點頭贊同:“許老闆也不一定可信,畢竟你和她隻是買賣關系,具體情況還是不了解。”
嶽清卓丢一隻拳套給她,“要不我先教你幾招防身術,有自保能力了你再去?”
俞麒不贊同:“光有自保能力也不行,到底是女孩子,敵不過成年人的力量,還是得……”
“哎呀行了行了!”江韫北大聲打斷他們,再瞅徐澄月的表情,得,都委屈得拉下巴了,他護犢子似的,“就不能給點鼓勵,非得一個個阻攔她?徐澄月,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支持你,你想去就去,有事再說。”
人果然擡頭感激地望着他,像極等人表揚的小狗,他順手揉一把她腦袋,朝她一挑眉。
俞麒臉色嚴肅:“韫北,不能等出事了再來想,現在社會新聞很多,很容易……”
江韫北再次打斷他:“你們幹嘛想那麼複雜那麼黑暗呢,不過就是她想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恰好比較遠比較不繁華,那有人還覺得咱這偏呢,誰會一直呆在大地方,而且難道壞人隻出現在小地方?是,要有防人之心,但也不能一竿子把路擋死,哪都不讓她去了吧?”
似是被他說服,反對之聲變弱。
江韫北繼續苦口婆心:“知道你們怕她被騙,但徐澄月情商不行,智商還是……哎喲,”大腿被旁邊的人擰一下,他委屈癟嘴,修改說辭:“都還是可以,又那麼精,準備工作做好,沒問題的。”
被他一提醒,幾人也知道是自己過度擔心有些本末倒置了,又見徐澄月沒那麼煩悶,便沒再潑冷水,話鋒一轉說起讓她要注意什麼。
徐澄月把朋友們的問題都記好,加上徐爸徐媽問的和許琳提供的信息,連夜做了個PPT,給父母彙報。行程定在三天後,耽擱太久怕趕不上。
PPT包含行程安排,來回路線,緊急聯系方式,甚至預演了幾種突發情況和應對方法,還藏了點小心思,加了自己熱愛木雕的佐證,希望獲得一些感情分。
有數據有圖片,詳實得徐爸徐媽找不出漏洞。
徐爸開始動搖,徐媽連忙穩定軍心:“澄澄,你資料搜集得很好,看來你真的很想去,不過這都是你設想的,現實無法預計,我和你爸還要再考慮一下。”
“那考慮一天半?我還得回複琳姐。”
他們說行,徐澄月還是惆怅,但也能理解,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他們再怎麼樂天,安全問題也絕不會輕視。
就這麼忐忑等了一天,下午心不在焉地做題時,江韫北突然闖進她房間,激動地告訴她,徐叔徐姨同意她去了。
“真的?”徐澄月丢下筆,拉來軟榻給他,“你勸的?”
“也不是,他們看了你做的PPT,再加上我一陣‘煽風點火’,就同意了。”
“你怎麼煽的?”
他去找許琳要了更具體的行程路線,去貼吧上看了出現過那個地方的所有帖子,還發了提問,把那邊的生活風俗,住宿交通,和過去旅遊的注意事項都弄清楚。
讓徐爸車隊的人聯系了那邊熟識的司機,負責他們往返鎮上和村裡的行程,在離他們目的地不遠的鎮上,給她訂了連鎖酒店,随行路上有許琳和他們團隊的人,他又采買了許多防身物品,一連套下來,基本安全應該可以保障。
“我把這些和徐叔徐姨說了,還有你的PPT,大概是覺得沒什麼問題,就同意了,還準備讓徐叔送你去……”
“啊?可是我爸最近有趟貨要跑,很重要。”一開始徐爸就提過,她沒同意。
“放心,我知道你不願意,就給勸下了,換人了。反正酒店是連鎖的,司機是認識的,你每半天打個電話報平安,要是哪天忘記,我們也能聯系上,萬一真的出事,立馬叫人解救你!”
徐澄月拍他胳膊,罵他烏鴉嘴,見他嘴角一動要發功了,立馬安撫:“看看你都買了什麼?”
江韫北一下被順毛,興沖沖地一件一件拿出來,“辣椒水,你放衣服兜裡,覺得不對勁掏出來往他臉上噴,小雙截棍,放運動褲褲兜,遠近都可以砸到人,小刀,這個乍一看是剪刀,其實可以掰直,但這個武器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到最後關頭别用。還有一些零零碎碎,你慢慢看,要是忘記了,手邊有什麼就抄什麼,甯願先出手,也别被傷到……”
徐澄月拄着腦袋,歪頭看他喋喋不休。以前隻覺得他聒噪,一張嘴像打字機,開關啟動,白紙上可以源源不斷往生字,她曾經調侃,他要這樣說一輩子,紙張制成冊估計比四大名著加起來還厚。但今天,他的聒噪莫名悅耳,她沒有打斷,繼續聽,繼續看。
他低着頭,留一邊側臉對着她,她看入了神。
這好像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觀察他,她才發覺,他白得挺快,每次夏天曬得麥黑,裹一個冬天就能恢複,細小絨毛,毛孔,清晰可見,還有眼角那截小月牙,之前隻是有點輪廓,現在更像了。兩頭細細尖尖,中間彎曲向外凹,她看得新奇,用指甲去戳,凹凸不平的手感,驚喜道:“江韫北,這個疤真的成月亮模樣了!”
江韫北的講述戛然而止,餘光偷偷瞥她停在他臉上的手指,他覺得那截指甲好像帶電,就像8-12毫安的電流穿過肌肉筋脈,沒有損傷,隻有一種飄飄然想再來一次的舒爽。
上次那個擁抱也是。
他怕會沉溺其中,裝作嫌棄地拍掉她的手,眼一橫,“想月亮想魔怔了?”
“不是,真的,我畫給你看。”徐澄月強行按住他肩膀,另一隻手用尾指指甲沿着那個小月牙的輪廓,一下一下點着。點完一圈,問:“感受到沒?”
挨得近,說話熱乎乎的氣息就噴在江韫北耳根下的脖側,那是他格外敏感的地方,又一陣電流經過,輕微顫了顫,麻中又有點舒服。
徐澄月也感受到了,不解地問:“你顫什麼?我手上有靜電?”
江韫北沒回答,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她的指甲戳在臉上,有一下一下似羽毛在輕掃他脖頸的微癢。
哪還知道電什麼電!
他抓住她的手,丢下去,自己也坐遠了些,“别以為這樣說就能讓我忘記你是怎麼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