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是一粉衣女子。
這是怎麼了?莫非她今日掉進了紅粉窟了?
“你又是什麼妖精?”夜昙轉頭看向聞人,有些疑惑:“又是一身粉,難不成她是你妹妹?”
“胡說什麼呢你!奴家是愛慕聞人公子,所以才穿成這樣啊!”眼前的高挑女子抱起雙臂,有些不滿道。
倒是挺嬌俏啊!夜昙觑着這女子,見她五官精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且身量還很高,骨骼卻纖細。
還别說,她真是挺羨慕的。
夜昙眼前這粉衣女子原是帝岚絕。此時,他正假裝親熱地迎上前去,一手攬住少典有琴的胳膊,一手捂着嘴假笑:“聞人公子,才一會兒的功夫不見,怎麼又給奴家找來個妹妹?”還别說,語氣中倒真是有些拈酸吃醋的陰陽怪氣。
“蘭兒,你聽我解釋……”神君也伸出手,但卻是恰到好處地做出了欲拒還迎的意味。
瞧在夜昙眼裡,多少帶了幾分不敢得罪這女子的小心翼翼。
“莫非是你綁架的他?”夜昙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那采花賊?!”到底是自己孤陋寡聞了,真沒想到,原來還是個女賊啊!
“誰說的!”
話音剛落,帝岚絕也自知方才喊得大聲了些,怕夜昙察覺,他趕忙一手捂嘴嬌笑,一手捋着自己胸前的頭發,以示自己是個柔弱美嬌娘:“聞人公子,那是奴家請來的客人啊~”
“方才他已經同意了接下來要去我家做客了!”夜昙才不會被這種托詞唬住了:“行了,你趕緊放人吧!”
“那怎麼行!”帝岚絕用眼神示意神君,就瞧他的吧!“說好的,聞人公子要在奴家這小住幾月的~”
“你要怎樣才肯放人?”夜昙摸了摸手上的雞皮疙瘩,決定不再迂回,“開個價吧!”
“除非……”帝岚絕玩了玩自己的頭發,“除非你留下。”
一旁的神君也震驚了。
帝岚絕!!!
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怎麼,你還想男女通吃啊!”夜昙脫口而出,“想得美啊你!”
她是為了賞格而來的,又不是來無私奉獻的,怎麼可能把自己賠進去嘛!夜昙複又舉起了美人刺。
既然談不攏價格,那就隻能來硬的了。
“蘭兒!”一抹綠色的身影從天而降。
此時,一英俊男子出現在他們眼前。
“大王!”帝岚絕反應很快。
“你又是誰啊?”今夜怎麼這麼熱鬧啊?
夜昙打量這眼前人。嬌小玲珑的,若是唇上沒有胡須,她還真會以為這人是個娟秀女子。
不過麼,這獸界好像一向來就是女強男弱來着。
如此……夜昙摸了摸下巴,那這一切也……頗為合理了?
這綠衣人原是紫蕪。
“本王乃是獸界的王爺。”少典紫蕪開始了她的表演。
“大王大王,她欺負我~”帝岚絕趕緊躲到紫蕪身後。
“什麼什麼!”紫蕪試圖攬住帝岚絕,奈何對方身量比她更高,隻好改作小鳥依人狀。她一手抱住帝岚絕的胳膊,另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粗聲粗氣道:“本王倒要看看,是哪個如此膽大包天,敢欺負我家夫人?”
“……”此時,夜昙的嘴巴裡簡直可以塞下一個雞蛋。自家夫人在他眼前養小白臉,他居然還樂呵呵的,難怪這大王穿的一身翠綠了。
不過,獸界玩得可真花啊。
這不知哪裡來的大王,渾身冒着綠光,居然還能無條件地維護出軌的夫人。
這對真愛讓她心中頓生一股高山仰止之感。
夜昙一邊搖頭一邊開始鼓掌。
絕!
隻是,贊歎歸贊歎……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聞人,本姑娘下次再來救你啊!”
夜昙決定腳底抹油,飛快地從一扇窗戶處跳了出去。
溜了溜了。
“怎麼樣?”帝岚絕抱臂:“你打算怎麼謝我們啊?”這次他的犧牲也很大好嗎?
聞言,紫蕪打了他一下,“兄長,紫蕪方才演得好嗎?”她隻關心自己的演技是否優秀。
“很好。”神君摸了摸自家妹妹的頭,又給了一旁的帝岚絕一個肯定的眼神。
至于感謝麼……他方才可沒全按劇本走!!!
“……”看在紫蕪的面子上,帝岚絕也不好再說什麼。
“對了……兄長,我跟你說啊……”紫蕪湊到神君耳邊低語幾句。
“知道了。”少典有琴點了點頭。
到目前為止,計劃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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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離開竹屋後,便返回了她剛租下的小木屋。
推開門,她發現屋裡的陳設都已經擺得整整齊齊了。
正是神君趁着夜昙與那竹屋之外的機關周旋之時布置的。
看來自己的師父真的是極其靠譜啊!
夜昙很是滿意地躺在熏得香噴噴的床褥之上,又撈起床頭案幾之上的一塊糕點,美滋滋地咬了口,在嘴裡含着。
嗯,這桂花糕她很是喜歡!
此時,夜昙才發現那盛放糕點的果盤之下,還壓着一張小花箋。
她一把抽出花箋,隻見上有手書幾行——
晚上别吃太多,早點睡。
“哼!”真啰嗦!
夜昙哼哼唧唧的,又咬了口手上的糕點。
既然特地備了糕點,不就是讓她吃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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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夜昙帶着聞人給的手信,來到獸界的有名的酒樓——缤紛館。
眼前這酒樓,總體而言,是相當氣派。門口的四根立柱上盤有祥雲紋樣。明明是白日,翹角樓上卻點着許多燈籠,一副不差錢的豪奢樣子。
重樓疊嶂,位置也好。這不,才剛到飯點,就已經幾乎坐滿了。且客人幾乎全是清一色的俊男美女。
說起這缤紛館的曆史,不長不短,也有幾十年了。
但在這幾十年間,能長盛不衰,想必自有它的經營之道。
夜昙大搖大擺地走進缤紛館,正在挨個欣賞裡面的風流才子呢,一綠眉毛的小厮便眼尖地迎上來:“客官,這邊請。”
“老闆娘?”瞥到夜昙的一瞬間,那夥計也像是被吓到了:“您怎麼來了?老闆沒和您一起來嗎?”要知道,他們家老闆和老闆娘幾乎是常年不見蹤影的。
“什麼老闆娘!”夜昙不滿道:“本姑娘還沒嫁人呢!你這有雅間嗎?”
她此次來,就是來找這缤紛館的老闆娘的。
“呃……”夥計有些怔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認錯了人。畢竟,也太久沒見了。他隻好打着哈哈道:“對不住對不住,是小的眼拙,認錯了人!貴客您樓上請——”
雅間。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夜昙點了幾個招牌菜,又将菜單還給小厮:“小二,你們老闆娘在嗎?”
“我們老闆娘不在啊。”看來真的是他認錯人了。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我有事找她。”夜昙并不想無功而返。
“姑娘,小的是真的不知我們老闆娘何時會回來……”說到這裡,那小厮突然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不過,姑娘若有事,也可以和咱們老闆的娘親商量的。她說過,大約午飯時分就回來了。”幾天前,她突然帶着他們家公子的信物出現在缤紛館中,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不過還别說,他們家老闆的娘長得可是真年輕,說是姐姐他都信。
夜昙低頭,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老闆的娘……嗯……四舍五入一下,自然也是老闆娘了吧。
“……好吧,等她來了,你就将她請過來吧”,說着,夜昙便抛出一片金葉子以作打賞:“先下去吧。”
“姑娘放心!”小厮應聲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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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午時一刻,神君和霓虹從刺客香堂出發,踏入了缤紛館。
昨夜紫蕪在他耳邊說的悄悄話,就是告訴他,母神來看他們了。
誰知道他二人剛踏入缤紛館的大門,館中的男男女女,有一大半都刷地站了起來,紛紛圍攏過來。
“是琴郎!”有人激動萬分。
“琴郎來了!”有人向内喊話。
“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公子終于來了啊!”說話的是另一風流公子。
“……”
這動靜弄得少典有琴始料未及,一旁的霓虹在猝不及防之間,也被生生地擠出了幾丈遠。
這怎麼回事啊?!神君看了看自己。
紅發黑衣,他現在的打扮分明就和聞人八竿子打不着啊。方才母神明明也說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一般,還旁敲側擊地問他這是不是獸界的新風尚。
“快來快來,琴郎今日又作新的裝扮了!”
“琴郎,此次你扮演的是野人嗎?”有一女子好奇道。
“呃……不是!”哪裡就是野人了!
少典有琴終于想起來,開口的是萬花谷的綠俏姑娘,當初聞人還在簿子裡贊她“月出皎兮”來着。
他不禁捂住額頭。
如今圍着自己的,都是當初聞人的客人。
聞人欠下的債,到底是沒那麼容易就能還清了的。
果然,人是不能做錯事的,都幾十年了他還得繼續還賬。
早知道,他就應該打扮得和辣目最落魄的時候一樣,披頭散發,破衣爛衫,胡子拉碴的。
不應該因為潔癖,因為母神在,就不肯自毀形象。
神君深深懊悔中。
“這……”神族一向和善有禮,天後何嘗見過這種動靜。但她瞧着這幫人好像都是自己兒子的朋友,也不像有惡意的樣子,且有琴還在那用眼神向她示意自己沒事,便也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夜昙聽到動靜,也從房間中出來,朝着樓下望去。
隻見一紅發黑衣的男子正被一群穿得五彩斑斓的女子們簇擁着。
哦不,夜昙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下面的還有幾位男子。
此時,樓下的紅發男子周圍已經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至于這樓上麼,也淪陷了,擠滿了小娘子們。
夜昙趴在樓檐邊上一邊吃瓜一邊磕着缤紛館免費贈送的瓜子。
“嗚嗚……”她身邊正好還有一個咬着手帕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嘴裡還喊着“郎君”“郎君”的。
“姑娘,你為何哭啊?”聽到“郎君”二字,夜昙很是好奇,“怎麼了,這下面的難道是你家夫君嗎?”莫非她是來捉奸的?
她就知道這缤紛館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的酒樓!
不然何以如此長盛不衰。
“嗚嗚嗚——郎君——琴郎——”那女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純粹隻是太激動了。
“别擔心啊,男人嘛,隻要你平時就把他榨幹,他自然就沒這精力拈花惹草了!”夜昙完全不知自己口中說的是什麼虎狼之詞。
惹得那哭花了妝容的小姑娘都向她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都說了,你們認錯人了!”神君被纏得也有些惱怒,不小心就大聲了點。
此時,夜昙才看清這人的臉。
不是吧,她師父的臉在獸界就這麼受歡迎嗎?一個兩個妖精都要用。
不可能吧?這人莫不是就是聞人!?
那他就是從頭到尾都是在耍她咯!?
這麼多情人,這麼多風流債,大渣男啊!
想到這裡,夜昙怒不可遏。她運起内力,腳尖一點樓上勾欄,直接從半空落下,又深吸一口氣,将有些愣神的辣目有琴提溜上了二樓。
“哐當”,雅間的門被關上了。
——————
包廂裡。
“聞人公子,騙人好玩嗎?”
“不是……”神君學着記憶中辣目的樣子,開始裝結巴,“聞人。”
“我”,他非常無辜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是人。”
“……”她說的是這個意思嘛!
夜昙無語。
等等!
這人看着……
夜昙又緊緊地盯着這紅發男子看了半晌。
從頭到尾,神君都很是乖巧地坐着。
此時他還是少說話為妙。
這人看着好像有點傻。
夜昙得出了結論。
和那個叫聞人的粉衣服渣男不像是同一個人。
“你真是人?”
“嗯!”辣目重重點頭。除此之外,并不多言。
他是在等着夜昙繼續發問。
“那你為什麼會到獸界?為什麼會來缤紛館?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聞人的妖精?或者,你認不認識沒有情?他不會是你兄弟吧?”
果不其然,夜昙又問了一串問題。
“我,從人界來”,辣目神君繼續一個個往外蹦字,“缤紛館,老闆娘,買我。”
“聞人,不認識”,少典有琴繼續裝蒜,“沒有情,是誰?”為了一下子讓自家娘子遍曆三次情劫,不遭受輪回之苦,他也是拼了。
“那你叫什麼?”
“辣目。”
“呃……”天呐,這人大概率是傻子,不然怎麼會叫這個名字。
“你這……是真名嗎?”夜昙艱難發問。
“嗯,火辣,醒目。”神君心裡也有些哭笑不得,虧他當初還真信了這是誇獎的話。
傻到不堪回首啊。
——————
“這麼說,你是跟缤紛館老闆娘簽了賣身契?”好容易聽完辣目的陳述,夜昙終于了解了個大概。
“嗯。”辣目神君繼續點頭。
“……”真是智商不高的樣子,不會是被拐賣到獸界的吧?
夜昙在心中偷偷地比較着自己的師父和眼面前疑似傻子的紅發男子。
長得像,際遇倒是天差地别的。
“老闆娘給了你多少錢?”
聞言,少典有琴伸出手,給夜昙比了個“三”的手勢。
“三百兩?”夜昙猜測道。
“三兩銀。”哪有這麼高。當初沒有情也了解過販人市場的行情,終究因為此事太過缺德而作罷。
故而,神君對這行情也算了解。
“什麼?!”夜昙直接拍案而起,“這麼黑!”
她要不要也去販幾個啊?也算是符合她魔教妖女的定位。
那麼一瞬間,夜昙在心裡飛快地打着小算盤。但青葵的臉又突然出現在了她眼前。
不得已,夜昙隻能含恨放棄。
“沒人逼你?你真是自願來的?”
辣目重重點頭,夜昙卻還是不明白,繼續追問道:“那……你很缺錢嗎?”
“嗯,有事,要用錢。”說到這,神君便不再多言了。
主要是他還沒想好要編個什麼理由。
夜昙到底也沒有強迫他說什麼。
人生在世,到底苦多樂少。
雖是萍水相逢,夜昙卻有點同情起辣目來,因為她也很缺錢。
而且……在獸界中心,大家都屬于外鄉人嘛。都是初來乍到的,到處被别人騙。這不,她也是被沒有情騙,被那個叫聞人的騙。
此時,離光夜昙已經在心裡将辣目劃分為和她一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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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得差不多了,該要的情報,夜昙也都打聽得差不多了。
她起身欲走。
辣目便送夜昙出門。
他們聊天這會兒功夫,霓虹也已經安撫了激動的男男女女,向客人們承諾,日後,聞人會經常光顧缤紛館,讓他們不必急于一時,來日方長。
于是,人潮也漸漸退去。
路過大堂時,坐着的霓虹也起了身,迎向他二人。
“昙……”話說了一半,她趕緊改了口,“聽說姑娘在找缤紛館主事之人?”
夜昙打量了一番眼前女子,長得很是溫婉,看起來也不像老闆的娘,果然就是老闆娘本人嘛,“姐姐,你是這裡的老闆娘嗎?”
“這……”霓虹望了望兒子。少典有琴此刻正沖她點頭,趕緊改口,“正是,姑娘随我來。”
一樓雅間。
“姐姐,有位叫聞人的公子讓我把信交給缤紛館的老闆娘。”說着,夜昙将懷中的信件遞了出去。
霓虹便拆開信來看。
“姐姐,問你個事兒?”夜昙非常自來熟地挽上霓虹的胳膊:“你和那個聞人究竟是什麼關系啊?”
“聞人他……原先卻是一直在這酒樓裡的”,霓虹與自家兒子對視一眼,便開始按照說好了的演。
漫長的神生中,她倒是從未說過謊,因此,心中多少有些雀躍,也暗暗有些興奮。
“但前幾日就突然失蹤了”,霓虹換上了一副嚴肅中透着焦急的表情:“我們都很擔心他。不想現下終于有了音信……隻是,按信中所言,那采花賊本領高強,卻是如何是好?”
一旁的神君發覺了,她母神怕是真的演上瘾了。
這演戲上瘾可能真的會傳染,從昙兒開始,這下他們全家都要樂在其中了。
“姐姐,你不是剛買了一個長得差不多的嗎?”夜昙自以為看透了缤紛館主人的心思,便試探道:“不正是用來替代聞人的嗎?難道姐姐你還想要救他回來?”
“姑娘有所不知”,霓虹思慮片刻,才緩緩開口:“要培養一個若聞人這般能迎賓接客的,可是要費上不少年月”,說罷,她牽起夜昙的雙手,“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還望姑娘,不,望女俠你能夠幫我救回他。事成之後,缤紛館定有重謝。”
“那……行吧。”夜昙嘴上雖然答應的勉勉強強,心中卻是竊喜。
又是雙份賞金哎!
雖然那鐵鍊子一時還挺難搞的,但她可以去求師父啊。
沒有情也算是神通廣大了。
“姐姐,那咱們就來說說這個酬金的事情吧……”夜昙兩眼放光。
神君雖然站得有點遠,但也仿佛能聽到自家娘子内心那打得啪啪作響的算盤聲了。
真是個小财迷。
說話間,夜昙又轉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的辣目。
他和聞人那厮,可謂是天差地别。
到時候正主回來了,應該也就沒他什麼事了,她也可以順便把他送回人界。
反正才三兩銀子買來的,不值什麼錢。
此時,還不知道已經被自家娘子定義為“不值錢”的神君還在學着辣目,繼續沖她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