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夜昙尚在艱難地消化着這一切。
星辰什麼的,畢竟離她也太遙遠了。
“這種會發藍光的星辰,名為藍離散星,通常,質量極大。依靠它那強大的引力,可以吸引周邊很多的天體。不過呢,圍繞着它的星辰可以說是十分倒黴。因為,它們的能量隻會不斷地被藍離散星吸收。”
“這一過程是緩慢而持久的。在不斷壯大自身的同時,它們周邊的星辰會在不知不覺中死亡……”
“你們想想,這樣是不是很殘忍?”說到這裡,噎鳴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
“所以,我并沒有騙你,我真的是星辰一族。”一旁,沉默許久的海山終于出聲了,“不似清濁相混的地脈紫芝雙花,我們星辰之靈初生,周身清氣環繞,隻有可能會投生為靠清氣修煉的神族。失去了那次機會,我花了萬年,才能勉強化靈,來到人間。由于本體的星雲一直離散,我幾乎不能維持人身。若不是遇到這幽都主人,怕是早已魂飛魄散了。”
“所以……你冒充玄商君是為了……”夜昙内心五味雜陳。
她咂了咂嘴,試圖将口中苦澀通通咽下。
“報仇嗎?”
如果這個怪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從頭到尾,構成他二人生命的東西,幾乎都是一樣的。
他們的命星都是由同一種星雲組成的。
所以天後都沒能認出他是假冒的。
“怎麼樣,我們的玄商君是不是以假亂真了?”噎鳴笑着看向夜昙。
機緣巧合,讓他遇到了勉強化靈的海山。
得知他想要複仇後,自己不僅給他輸送了封印之地那株地脈紫芝母株剩下的全部清氣,還将好容易搞到的少典有琴的神魂也分了他一些。
那些神魂,尚不夠維持海山長時期以一個成年人的形象出現,所以,自己才提議,讓他幹脆以小孩的形态出現在離光夜昙他們面前算了。
當然,自己的幫助。
一切都是為了他偉大的計劃。
得到了玄商君的部分神魂後,海山順利變化成了少典有琴的模樣。
如他所料,瞞過霓虹等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畢竟,神族都是一根筋的。
蠢得很!
起初,他還擔心,瞞不過離光夜昙,沒成想,事情卻出奇順利。
可是……問題出在了别處。
想到此處,噎鳴不禁轉過頭去,看了看不遠處沉默着的另一個黑影。
聽了噎鳴一席話,青葵和嘲風的内心亦震動不已。
“我不該複仇嗎?”因着夜昙語氣中明顯帶上了質問,海山亦激動起來。
“不該向他讨回如今的一切嗎?”
“他現在擁有的一切……身份,地位,名譽,都應該是我的!”
……包括她這個天妃。
本來也應該是他的!
“你胡說什麼啊!”夜昙拍案而起,“那些老黃曆,和他有什麼關系啊!”
“怎麼就沒關系了!”海山生氣極了,“就因為你喜歡他,所以就要颠倒黑白,不顧一切地維護他是嗎?”
“方才你說的,我都聽懂了!”夜昙氣笑了,“且不說那個時候他都沒記憶,就算你真的要恨,要複仇,不也應該恨那顆先撞你的隕石嘛!”她算是聽懂了,在這個故事裡,如果他的本體最初沒有丢失那些質量,就不會有後面的一系列事情。
“你倆就跟雙胞胎差不多嘛!那時候大家都沒有意識,沒有記憶。一切不過是求生本能和偶然罷了,這你怎麼能怪到他頭上啊?”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海山并不接受夜昙的這套理論。
“你就真的甘心?”
“什麼一樣啊?”夜昙怒指海山,“你少來污蔑我!”
“你和你姐姐,同為地脈紫芝雙花,她攜吉兆出生,衆星捧月;你呢,卻是個人見人厭的災星!你真的不怨?那你可真偉大!”
“我姐姐對我怎麼樣,還輪不到你來評論!”夜昙炸毛了,“我們可和你們不一樣!”别說她根本記不得前世的事情,那吉兇谶緯不都是人為杜撰的嘛,又不是青葵自己宣傳的。
要說有什麼不公平的,那肯定也是世人不公平。
“……”
這點青葵可以說深有感觸。
父皇因為天象而慢待昙兒。若可以選,她甯願比昙兒晚出生幾刻,也好代替她受那些不堪的污名。
“海山,你與玄商君的恩怨……青葵不知内情,但據……夜摩……”青葵頓了頓,複又開口,“夜摩方才所述,都是二君尚未化靈時之事。如今,你也成功化靈,依青葵淺見,當年之事,絕非玄商君本意。不如就……放下舊怨,化幹戈為玉帛?”
“不是故意的……不知道……哈哈哈”,海山笑起來,聲音異常尖利,“那就是他奪走我東西的理由嗎?”
“那還不是怪你太弱了……”
夜昙癟嘴。
“昙兒……”青葵有些尴尬。
“人家哪有說錯嘛……”夜昙顯然不可能就這樣輕易閉嘴。
“不然就是被隕石撞了那也不會怎麼樣的嘛……”
“離——光——夜——昙!”
“……”夜昙默默朝青葵方向挪動了半步。
對面破防得太明顯。
虎口扳須,智者不為也。
“就算你……運氣太差好了……”夜昙觑了觑對方神情,改口道,“總之,也沒必要真的這麼小心眼吧?”
“我若不這麼做,就隻能永遠任人欺淩!”
“離光夜昙,你知道弱小是什麼滋味嗎?”
“那時候,你不是連看都懶得多看我一眼嗎?”
“我什麼時候……”夜昙忍不住争辯道。
不可能啊,要是之前自己就見過她,怎麼會印象全無?
“呵……什麼時候……”海山忍不住自嘲,“是啊,你怎麼會記得什麼時候?”
“我賣你瓶子的時候,你何嘗願意多看我一眼?”
“瓶子……”
她想起來了,那個戴着詭異老鼠面具,渾身籠罩在漆黑鬥篷裡的商人。
面具……
那夜,那場夢中,少典有琴戴着的面具……
是牛。
那時候,自己曾拿個老鼠面具逗他,他不接。她還奇怪,他怎麼一會兒一個喜好。
不過善變是小孩子的天性,她便沒怎麼在意。
“……這麼說,無底洞裡的那個人……”
“也是你!!!”夜昙指向海山的手忍不住顫抖。
“好啊!你居然耍我這麼久!”
他們要殺她,她居然還反過來救這臭小鬼!
……算了,那幾鞭子權當她是喂了狗了!
“是啊!”夜昙的聲音很大,海山亦不遑多讓。
“耍你怎麼了!你不該被耍嗎?”一直以來,因為法力不夠,所以他不得不伏低做小。
這樣的日子他真是受夠了!
“離光夜昙,明明是你自己認不出來的!”
“你别忘了,也是你自己要捅他的,才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你才是推動者!”
“他說的沒錯,我們是該謝謝你”,一旁的噎鳴繼續在夜昙傷口上撒鹽,哪壺不開提哪壺。
“能偷梁換柱,可都是你的功勞啊!”
“你……”夜昙語塞。
“離光夜昙,我知道,你一直都把我當作是他。”
“否則這一路上,你根本就不會冒險救我。”
那些讓他感動的,沉醉的溫暖,都是錯覺,他又何嘗不知?
可隻要想起自己與少典有琴的因緣際遇,他就不甘心!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要代替他,還是想讓離光夜昙看見……
真正的自己。
“海山,從頭到尾,你都錯了……”青葵歎了口氣,接過夜昙的話頭,“玄商君,他并非如你所想,在天界盡享榮華。”
到底是誰的運氣更差,其實也很難說。
“你隻是看到了他身為神君,光鮮亮麗的一面,又何曾看見……”青葵頓了頓,語帶心酸,“看見……那些付出呢?”
孤寂千年,走一條注定赴死的路,卻依然要走得心甘情願,不能生一點怨怼之心。
至于那些短暫的幸福,也是用犧牲換來的。
“那些聲名,都是他應得的。”
青葵定定地看着兀自憤憤不平的海山。
她感覺……他很像一個人。
“那我應該得到的呢!?”
怨恨纏身的人,看不到其他。
“海山,你聽我說……”青葵的目光流轉,眼眸深深,像是要透過對面的孩子,凝望過去的蘇栀。
“怨恨……并不會讓你好過。”
或許,自己亦是想起了那時的……昙兒。
“我不想聽!”海山看向青葵。
“你無非是說他救了四界,若不是他當時吸收了我的氣運,我也一樣能做到!”
“而且會做得比他好得多!”
他并不畏死,隻是怨恨那不公的命運。
“現在你都和這些奇怪的人混在一起了”,夜昙用手點過面前的黑衣人。
“你還有臉說啊!”
她當然不允許有任何人和青葵對着幹。
“好了好了”,噎鳴拍了拍手掌,試圖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海山的事情我們就說到這裡吧!”這樣吵下去可沒完沒了。
“諸位,有一件事,希望你們要搞清楚……”
“我可不是什麼奇怪的人。”
“怎麼,終于想要說說你自己了嗎?”之前,嘲風都在一旁靜默不語。
他并不關心少典有琴和那個海山之間的恩怨。
直覺告訴他,那些都不是很重要。
幕後的策劃者,是這個假算命的。
“你費盡心機做這一切,總不是為了做好人好事吧?”
“哈!”
要不怎麼說還是魔頭最了解魔頭呢。
噎鳴欣慰一笑。
“怎麼,想知道我的事情嗎?”
“你……也是來複仇的?”青葵猜測道。
“複仇?哈哈哈”,噎鳴搖了搖頭,“我是和神族有點舊怨。這群卑鄙小人封印我幾十萬年。但……我是誰啊?”
說到此處,噎鳴收了唇角笑意。
“本王是上古魔族,幽都主人噎鳴大人,不會為了這種事情糾纏小輩。”
這番話是直接将一旁的海山一并損了。
“我才不信!”夜昙冷哼。
比起仍處于震驚之中的嘲風,她向來無法無天。
“我對你的破事沒興趣!”她不耐煩道,“沒有情……不,少典有琴呢?”
“好吧,我是做了一些小事”,噎鳴爽快地攤手承認,“至于少典有琴麼,他當然在我手上!”
“小事?”看樣子這個貨是不會因為自己幾句話,就乖乖把人還給她的。
該怎麼辦?
……
夜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對方目的不明,她應該從他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
“離光夜昙,你還記得月窩村的那棵枯樹嗎?”噎鳴也沒有想要瞞的意思。
畢竟都已經到這裡了。
“……那也是你搞的鬼?”夜昙瞪大了雙眼。
“本王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身上的封印已經松動了。當初,神族小兒用來封印本王的媒介,正是源自昆侖的一株地脈紫芝。地脈紫芝身上皆為混沌之炁,即使是身為上古魔族的我,也沒辦法駕馭。最後一次神魔大戰中,我負重傷。沒辦法,本王隻好用上古之咒,盡力從地脈紫芝身上分離出濁氣,補充法力。”
“所以地脈紫芝才會枯萎?”夜昙很快反應過來。
“最後留下一池子的清氣?”
“聰明!”噎鳴沖夜昙露出一個十分贊賞的表情,“所以你的玄商君根本沒發現那是地脈紫芝。畢竟他還太年輕,根本就沒見過枯萎的地脈紫芝嘛~”
“……”這個欠扁的老貨!
夜昙心裡很是窩火。
“之後呢,我又在那個池子中繪制了上古時期,我們魔族的經典陣法——如意噬心陣。”
“什麼?!你說什麼陣?”嘲風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那不是當初在歸墟時困住自己和少典有琴的神族法陣嗎?
當時老五說了那是神族的,怎麼這會兒又成魔族的了?!
“哈哈哈,你沒聽錯啊,就是那個‘噬心陣’”,噎鳴大笑,“沉淵族和神族都知道這個陣啊。不過,大概是過了太久了,所以你們都不知道那陣的來源,也沒有繼承到最完整的陣法。”
“身在陣法之中,法力盡失隻是最基本的。此陣所以名曰‘如意噬心’,就是可根據施法之人的心意控制”,說着,噎鳴又回看嘲風,“你應該懂什麼叫‘如意’的吧?你們沉淵不還叫它什麼‘誅仙陣’嗎?”
“……”嘲風沉默了。
好吧,作為上古魔族的後裔,他們的确是丢人又丢分。
“哦對了,提到這個誅仙陣,有件事本王忘了說了!本王吸幹地脈紫芝的濁氣出來之後,很快着手之前的計劃”,眼看大事将成,噎鳴心情很好,因此事無巨細解釋着他做的“小事”。
“路上就碰到了身為星辰之靈的海山。”他也的确需要一個神族的幫手。“所以我們一起去了獸界。遍查天界和沉淵的青年才俊後,我得知你和玄商君是其中翹楚,又正好都在界下,就想借你二人的東風乘乘。你去缤紛館途中,正是本王抽了你的部分神魂。”
“!!!”原來是這個混蛋!
嘲風握緊了拳頭。
事情終于水落石出了,他卻仍不敢輕舉妄動。
看此人實力,自己和現在的老五加起來,根本沒有勝算。
何況老五都被抓了!
“你要我的神魂做什麼?”嘲風不想暴露自己的緊張。
“啧啧,可不止你一個人的呦~”噎鳴沖人調皮地搖了搖手指,“你們沉淵族憑濁氣修煉,控制你對本王而言輕而易舉。讓本王頭疼的是玄商君。”
“?!”聽噎鳴提起少典有琴,夜昙到底忍不住跳起來,“你到底把他怎麼樣了!你說!”
“小姑娘,年紀輕輕,火氣不要那麼大~”噎鳴看向夜昙,“他怎麼樣……完全取決于你。”
“我?”
“别急嘛,這事稍後本王會細說的。”噎鳴勾起了嘴角,“玄商君是神族後裔,以本王現在的身體和能力,沒有辦法直接抽取他的神魂,所以我便想到,用噬心陣來動搖他的心神,亂中取勝。”
“在月窩村的那次……我提取了你前世的記憶,又催動法陣。自己也化身漁父,進入了那個陣中。”
“???”夜昙完全沒有那段記憶,聽得一臉懵逼。
“本王乃是幽都主人,因此特别贈送了你們一個‘死者的世界’。”
“你真是個大變态!!!”夜昙沒好氣道。
雖然她不記得,但一定沒好事。
他們從池子裡爬出來之後,沒有情……他整個人就很不對勁。
“我變态嗎?”噎鳴并不氣惱,“本來我以為就要成功了,沒想到他的神魂卻好像有生命一般,自己逃脫了。”
“本王隻能讓海山幫忙,定下皮影之計。我把你關進靈塔之中,把你的血滴在特制的皮影上,然後将它們放入無底洞的佛像石棺中。也是我,讓海山與玄商君說,你就在那些棺材之中。”
“他每打開一個棺材,就有一個皮影跳出來與他糾纏。不出我所料,他用清光劍将之制服。真是可惜了我的珍藏們……”提起那些皮影,噎鳴還是有些可惜。
“那都是用真正的人皮制作的。你們都知道,光是死人的皮是不會動的。我還在上面施加了秘制法術,又借你的血以作靈媒。所以,他刺皮影的每一劍,傷害都會傳遞到你身上。”
“!!!你這混蛋!!!”夜昙想要沖上去,卻被青葵一把拉住。
“姐姐——”
“……”
聽到噎鳴所說的“死者世界”“死人皮”,青葵突然記起了什麼。
“海山方才喚你‘夜摩’……”
當年,神族送到離光氏皇宮的四界上古史裡依稀有載……
“你是……閻魔王?”
“本王正是鬼世界之始祖,冥界之總司,地獄之主神。”
“……冥王……”青葵喃喃自語,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據史書記載,上古神魔,理應于最後一次大戰後凋零。
為何還能在此興風作浪?
“我本來的計劃是,讓少典有琴親眼看到,你就是被他的清光劍給殺了的。沒想到,你竟真能破了我的結界……”
“本王還在洞中等了你們許久呢……”
那時候,若他二人回來,自己一定能成功動搖少典有琴心神的。
“沒辦法,我隻能等待新的機會”,噎鳴歎了口氣,“不過,我聽說你們是下來渡情劫的,所以我想,機會一定多的是,也不急于一時……”
為了那個計劃,他都等了幾十萬年,也不差這一時了。
“這不,為了幫你渡劫,你的玄商君聯合了所有人,演了一出戲,就是想讓你和他決裂。你傷了他,之後我們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怎麼樣,本王是不是很聰明?”
聰明的魔頭當然知道要“借刀殺人”的。
“……你無恥!”
夜昙氣得眼睛都紅了。
“噎鳴,你費盡心機,做下這些,目的為何?!”
一向脾氣不錯的青葵都生氣了。
“我抽取了少典有琴的神魂,分了一部分給海山,算是他與我合作的報酬,另外的那些部分,是為了制造一個人。”說着,噎鳴便側了側身子。
他的身後,就是剛才被支使去端茶拿點心的那個跟班。
“他叫貳負”,噎鳴回首看向黑衣人,神情莫測,“他是我的人,是我利用嘲風,還有少典有琴——現世裡,神與魔中實力強勁之人的神魂所制作出來的神魔之子。”
“你費了那麼大的勁,制作神魔之子,又是為何?”
青葵仍是疑惑。
“……”一邊,夜昙止不住心驚。
他的目的……
一定牽扯到他們所有人。
沒有情還在他手上。
他控制了自己,就是控制了青葵。
至于嘲風……按這個大魔王的話來說,本就是能随便摁死的程度。
但他還做出了結合神魔之力的怪物……
又千方百計,把他們一行人都引至昆侖。
那麼……他的目的絕對不止是他們幾人,定和昆侖有關。
可是,昆侖裡有什麼呢?
莫非是……
夜昙的目光移向地脈紫芝,随後是它的根須延伸之處的茫茫深淵。
……歸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