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機關術多少屬于不務正業,以前他可絕對不會碰。
“這玩意兒真能防得了刺客嗎?”夜昙噘着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将手裡的東西都拍在了桌上。
“你不高興?”玄商君察覺到她情緒有點不對。
“怎麼了,誰又惹你了?”
“我去學堂外撿他們不要的卷子,他們就又嘲笑我!”說着,夜昙又撥了撥桌上的木頭不倒翁人偶。
雖然被狠揍一頓之後,他們也隻敢在嘴上占點便宜了。
“暾帝還是不同意你念書嗎?”
“他會同意才奇怪好吧!什麼‘還’?你搞錯沒,我可是災星啊!”
“……”他知道,識文斷字,意味着高人一等的社會地位,甚至是免于死亡的特權。
讀書之人能受到更多的保護。
她如今也大了,内監學堂教的,早不适合她了。
“公主,看什麼呢?”少典有琴走到夜昙身邊,轉了個話題。
“就撿來的卷子啦”,這趟其實還是有些收獲的,“你按字數多少幫我排好吧,一會兒我來看。”
玄商君低頭看向那些紙。
程子謂:君臣父子,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于天地間。
朱子講:臣子無說君父不是底道理。
忠經言:夫唯孝者,必貴于忠,善莫大于作忠,惡莫大于不忠。
……
全是倫理。
她不是最煩這些的嘛?
“以後别撿卷子了,我們去外面買點書來看。”他不想看她這麼可憐兮兮的,而且這書的内容也算不上好。
“喔……”外面書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買什麼好。
“不如今日就出宮吧?”玄商君将桌上那些卷子抹在一邊。
“你說什麼?”夜昙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想不想出去玩?”
擇日不如撞日,想到就要做到。
跟着夜昙,玄商君的性子也急了不少。
“我看是你想玩吧?”夜昙一針見血。
“咳……”被看穿了。
“我是陪你去買學習資料!”
“這是公事!”
有時候,他的确會想偷點懶。反正兩千七百歲的玄商君有在好好修煉,所以,他稍微松懈一點……沒什麼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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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城。
“這位娘子,和相公一起出來逛街啊?”
一路上,各個店家對他們的态度都很是熱情。
“夫人來看看呗,小店這裡什麼都有啊!”
“誰是他夫人啊!”正在某家店鋪中挑東西夜昙有點暴躁。
“我們是……”
“是兄妹。”少典有琴接上了一句。
“欸……”
“什麼什麼?”夜昙湊上來。
“是玉佩。”玄商君将手裡的東西翻了翻。
“拿來吧你!”
“欸,你做什麼?”少典有琴手上的東西一下被抽走了,那速度快得似疾風閃電。
“你該不會是要昧了吧?這是人家的哎!”這财迷!
“對啊,就是人家丢的呀!”夜昙不以為意地甩着玉佩穗子。
“拿來!”必須物歸原主!
“人家就是丢了!”夜昙将那玉佩塞進胸口。
“人家丢了有……有差不多……”不信他還能摸出來!
她轉了轉眼珠。
“嗯……差不多……”夜昙伸出一隻手,又覺得不夠。
“就十塊玉佩那麼多吧!”
“你還愣着幹嘛?還不速速替本姑娘找來!”
少典有琴不理她,擡手便施了個法。
“喂喂!”夜昙鬧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到手的玉佩居然飛了。
“你昧我東西!”
“你是壞人!”
“哼!”
小拳頭這就捶上了。
“……”
“公主,我請你吃東西!”
這才不捶了。
“你說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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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那有個書鋪,不如我們……”一路上,他們買了不少零嘴,唯獨一開始的目标——書還沒買。
“我想吃剛才那個糖葫蘆!”夜昙突然停下來,不肯走了。
雖然此時她手裡已抱滿了各種各樣的吃食,但還是忘不了那個經典零食。
“公主,我們往前走走,肯定還有人在賣的。”玄商君指了指道路的前方。
他不想錯過那家看上去很大的書鋪。
“不要!”夜昙的公主脾氣上來了,“我就想吃剛才那個!”
“那……公主稍等”,算了,也不算遠,“我去去就來。”
“嗯嗯!”夜昙笑眯眯地點頭。
“你待在這裡,别亂跑!”想了想,少典有琴還是加上了這麼一句。
“知道啦!人家又不是小孩子……”夜昙嘟囔着。
他在魍魉城迷路,她都不可能迷路的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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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夜昙小朋友百無聊賴地踢着路邊石子玩時,一個身着粗布的中年男人湊到了她身邊。
“這位小姐……”
“你誰啊?”夜昙擡起頭,眼前這個男人一看就是混子。
“幹什麼!”
“小姐長得真美啊……”
“廢話!”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還用他說!
“小姐想不想去見識一下城裡的銷金窟啊?”
“願不願意都用不着你管!”
男人就跟隻蒼蠅一樣嗡嗡嗡,夜昙那為數不多的耐心急速告罄中。
“滾開,别來煩本公……姑娘好嘛!”
這小玄子怎麼還沒回來!
“哎……本是好心帶小姐你去開開眼界,你可别後悔!”中年男人揣着手,又縮了縮脖子,一副猥瑣樣。
“等等……”聽到這,夜昙突然來了興緻。
“你方才說準備帶我去哪兒?”
夜昙一副“有本事你就讓我吃驚一下”的表情。
“銷—金—窟—”男人一臉蠢蠢欲動。
“哦~~去去去~”夜昙忽然改了主意。
銷金窟……
反正不是賭場,就是青樓。
前者她可以去賺錢,後者,她很早就打算去了,帝岚絕老不讓。
看這人笑的一副猥瑣的樣子,基本可以肯定他不是好人。
“小姐改主意了?”男子似笑非笑地搓搓手。
“方才聽岔了,趕緊帶路吧~”
夜昙早已忘記了被她支使過去買糖葫蘆的小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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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夜昙屁颠颠地跟着中年男人去了魍魉城著名的青樓。
完全是送貨上門。
雅間之中,老鸨将夜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随後便帶着中年男人進了另一間房。
他們是去談價格。
談完以後,那中年男人便拿着一張銀票離開了。
至于夜昙麼……
她早跑到某個雅間裡和人唠開了。
“妹妹,要不來點?”
“哈哈哈……”熟知人販子套路的夜昙當然知道不能随便吃青樓裡的東西。但她也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開玩笑!她才剛來呢,怎麼可能走!
她早就想要學着那些男人,點個花魁,來快活快活了。
和美女姐姐們貼貼……
也正如她想的那樣,很不錯。
“姐姐們都好可愛呀~”
“哎呀~小妹妹也不賴呀~”青樓的娘子們一向消息靈通,都知道老鸨已經看上了夜昙。
衆女叽叽喳喳地讨論開了。
“小妹妹,除了按摩,要不要再來點别的服務啊?”
“要不這樣吧,我給你追加一套‘方圓不動’的服務?”
“什麼叫‘方圓不動’?”夜昙奇道。
“就是客人不動,我們自己動。”
世界真奇妙。
“那……是不是要加錢?”
“這是當然的”,提建議的美女捂嘴笑得開心,“要不怎麼說我們這裡是銷金窟呢!”
“加!”夜昙小手一揮,沉溺于揮金如土的感覺不可自拔。
“别說,你這手法……這臉……真的很不賴啊!”
“哎呀,你也是呀!”
夜昙和她點的花魁姐姐們正在商業互吹中。
雅間的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隻是,進房來的不是夜昙期待的美女,而是幾個彪形大漢。
“幹嘛啊!”
“死丫頭原來在這啊!”老鸨剛付完錢,發現人沒了,還以為她逃了,吓了一跳。
還好還好,人還在。
不對!怎麼她還當起嫖客來了!
“死丫頭,你給我拎拎清楚!你現在已經是我們青綠館的人了!”老鸨将一張按了紅指印的賣身契砸到夜昙面前,“我警告你啊,最好老實點,别想着要逃!”
“幹嘛呀!”夜昙一把拿過桌上那張契約,随手撕碎了,扔在地上。
“那人根本不是我爹,我警告你,别動我,不然你這就是強搶民女!”
“呼——”老鸨吐出一口煙圈,朝身後的龜公揚了揚下巴。
後者遞來一堆文書。
“你……你造假!”夜昙拿起那一沓文書細看,居然連父女關系,還有戶籍證明都有。
“姑娘啊,這裡可是魍魉城……”見夜昙還想要奪回契約,老鸨倒是很大方地給她了,語氣也恢複了淡然,“你還想撕幾張都成。”
“……”這波操作弄得夜昙都呆住了,手裡的文書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給我看緊了,不準給她飯吃!”老鸨吩咐了護院後,又怒瞪房裡的女子們,“還愣着幹嘛,還真把她當客人了?還不快走!”
一群女子魚貫而出,帶起濃郁香風,剩下兩個彪形大漢守門。
院子裡自有磨人性子的辦法,關起來不給飯吃隻是基本操作。
“我警告你們啊……都别想動我!”夜昙在門邊嚷嚷。
“我哥哥會拿錢來贖我的!”憑小玄子的聰明,要不了多久就會找來的吧。
當然沒人會搭理她。
……自己會不會太兇了?
嗯……她是被拐的無辜少女好嘛,兇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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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所有的妓女都在休息。
夜昙躺在房間百無聊賴。
她過去也曾聽聞,勾欄院調教新人都是有固定的程序。
首先就是餓。
一般人連最初的關卡都過不去。
如果還有不從的,就打。
極端情況下就是找人先毀那女子清白。
當然,走到這一步,鸨兒也要承擔人财兩空的風險。
“我想通了!”夜昙捶着房門。
“去把鸨兒叫來,本姑娘要和花魁姐姐們學習!”
在夜昙表示自己已經立下成為花魁的宏願後,老鸨笑得很是燦爛。
她一點不知道夜昙“想在青樓裡玩”的宏偉目的。
“那媽媽,我們是不是應該學點花魁應該學的?”
吃了早飯,夜昙也一樣笑得很燦爛。
“你自去吧。”老鸨點點頭。
這次這個長得好,心氣也高,定是個有出息的!
接下來,夜昙便一直在各大花魁房間輾轉。
她敲開門,借口和那些姐姐們學琴呀,筝呀,琵琶什麼的。
技術當然沒學到,八卦倒是聽到了不少,她還用甜言蜜語哄得人喜笑顔開。
夜昙甚至當場在花魁房間組織了個小型茶話會,拉着那些娘子們分享各自的故事。
青樓神女們自不含糊。
幹她們這行的,能有幾個沒故事的?
零号是夜昙。
“既然是我提議的,那我就先說啦~”
她随便撥了撥手中的琵琶弦。
“我娘生我的時候就死了。我爹,不喜歡我……總是打罵我……隻有姐姐對我好。”
“我還有個……兄長……每天逼我學這學那,不許我這樣,不許我那樣……”
“所以他才把你賣到這裡來啊!”聽完了夜昙的講述,花魁姐姐點了點頭,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那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眼淚。
“嗚嗚是呀,人家真的好慘的呀……”夜昙假哭了幾聲,随後便用食指撥了撥懷裡的琵琶弦。
“各位姐姐,依我看,不如咱們來個‘彈琴傳花’?”
“輪到的人就講講自己的故事可好?”
“可以是可以……”現任花魁娘子撥了撥自己手指。
反正還沒到開門迎客的點,閑着也是閑着。
一号是個有些成熟的女人。
“妹妹啊……千萬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諾!”
“……孩子剛生下來,他就拿了所有的錢失蹤了。”
“他說要結婚,全是謊話……”
夜昙認同地點點頭。
這個她早就明白了。
“還有啊,像‘他是不是喜歡你’,每次聽到這種輕松調侃的話,我都特别難受……隻要對方是恩客,無論他怎樣對你,周圍的姐妹,還是熟客,總是會随口附和一句“他是不是喜歡你”,即使他們根本不把你當回事。”
“若那些就是‘喜歡’”,夜昙嗤之以鼻,“那改日,咱們也這麼‘喜歡’他一下好了!”
“的确!”周圍娘子紛紛附和。
“說到父親啊……”二号是個文靜的女子,她對夜昙方才分享的故事很是感同身受。
“從前,我也想過,要不要來花街……”
“不過……比起錢,離開他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就毅然決然地來了!”
三号畫着濃重的煙熏妝,對這種活動看上去興趣缺缺的樣子。
她是陪着二号來的。
“其實,我也想象不出自己成親生子,過上普通人生活的樣子。我活了這二十一年,根本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像個普通女人那樣活下去。我隻是不斷地對不認識的男人出賣身體,不斷地往深淵裡掉而已……”
四号長着張娃娃臉,胸部豐滿,在外貌上很有優勢。
她的精神狀态看起來很好。
“既然看不到未來,那不去看便好。”
“我找到了一份了不起的工作,我是這麼覺得的,”
“現在,我可以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再也不用擔心沒錢!”
“夜晚的世界成了我的歸宿,我大概是不能沒有它的。”
五号一臉無趣的表情,手上拿着老鸨同款的水煙筒。
“有時候我會想,自己要選擇哪種死法。”
“我真的會經常想這些……雖然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行動,但總有一天我會這麼做的。活到這麼大,我對别人,怎麼說呢……從來沒法産生什麼感情。我的父母,還有我今後會遇到的人,可能都差不多吧……既然也隻有痛苦,那就在某個時間結束這一切好了。”
“反正我也從來沒有愛上過誰,因為我讨厭人。”
“我也……”夜昙想說,自己也沒有愛上過誰。
“小妹妹,你還小,話可不要說得這麼滿,知道嗎?”四号的柔荑劃過夜昙的臉頰。
“是啊小妹妹,你長得這麼好,要是能出去,還是趕快找個人出去吧?”一号看着夜昙,臉上浮起同情的表情。
做小妾總比做娼妓好。
“畢竟,時間很快就會過去了。”
“雖說青春易逝……但女人要是被年齡束縛住,那可就沒戲唱了!”
夜昙握起小拳頭。
“……年輕真好呀!”幾位感慨道。
真心話之後,是大冒險。
夜昙憑着不錯的老千技術,獲得了很多戰利品。
不過都是些香粉,毛筆之類的小玩意兒,但因為是花魁娘子們的日用品,所以外表很是精緻。
夜昙就這麼在青綠館拖了一天半。
無所事事的她突然被老鸨通知要接客了。
大概也是覺得她乖覺,不會鬧事。
“這麼快啊!”夜昙有些驚訝。
不過她也很好奇什麼樣的男人會想要買自己。
“媽媽,那我能到底能賣多少錢?”夜昙雙手拖着下巴,湊到老鸨跟前,“我能分到多少啊?”
她的眼睛已經閃成了金币樣。
“去去去,少打聽!”老鸨用手絹趕人。
“媽媽,我給你出個主意呗?”
“要不你讓我公開競價吧?”
走之前,她當然是想分得越多越好了!
“……你?”老鸨挑眉。
“對呀~”夜昙搖頭晃腦,“媽媽你看看,我這臉~那還不是‘五陵年少争纏頭’呀~不比你直接賣劃算啊?”
——————————
于是乎,當夜,青綠館中就舉行了一場競價拍賣。
打出的牌子是一名叫“花花”的二七少女。
價高者得。
錢款麼,也是要當面付清的。
這會兒,站在高處的夜昙興奮着呢,當然沒發現台下還有她非常熟悉的人。
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競價牌。
直到老鸨趕她。
“行了行了快進房間去!”哪有這麼不矜持的未來花魁的!
夜昙絲毫不知自己被老鸨嫌棄。
“媽媽,那錢你可不能昧了呦!”
“……”
“媽媽,我那份怎麼樣了?”競拍才剛一結束,夜昙直接就跟進老鸨房中。
她買通的丫頭早來報信了,據說她可是拍出了這青綠館曆史第三的價格。
“放心,少不了你那份!”老鸨心裡也美呢。
就這個結果來說,如果順利的話,那未來的業界傳奇是妥妥預定了。
畢竟,她隻是憑一張還沒完全長開的臉,就賺了這麼多。
“給我給我~”夜昙當然沒有這樣的事業心。
不管怎麼說,分成的金子她必須現在就拿到!
老鸨将一個包袱丢過去,砸在桌上,哐當一聲。
“先去沐浴,客人一會兒就來。”
“哇哦~”夜昙滿心滿眼都塞滿了黃澄澄的金子,哪裡還聽得進去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