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迢迢歡歡喜喜跑到雲京的她,成了一個相當可笑的笑話。
她以為受盡冷眼之後,這位新婚夫婿即便不念夫妻之情,好歹也會念及同門之義盡一盡地主之誼。
哪怕去追譚歸荑時也将她帶上,哪怕三個人在一起将此事說開,也至少不要讓她在父母曾守護過的,自己心心念念的雲京成為一個笑話。
可他沒有,他毫不猶豫地去追譚歸荑,用禁制将她擋在雪夜深林之中。
思及此,顔浣月忍不住自嘲般地笑了笑。
若她記得不錯,在虞照去臨江的半月之前,譚歸荑等人亦來天衍宗來尋他,計劃與他同行,而她也曾被掌門喚去問過一件事。
她擡眸看向簾外雲霧缭繞的青山,記得那日好像就是一個陰雨綿綿的黃昏,她被薛景年說配不上虞照還非要跟去臨江拖他後腿。
薛景年再據此說到了當年雲京妖禍之事,因涉及她父母,她一時惱怒,直接撲上去與薛景年撕打了起來。
但她這人來得快去得也快,被顧師兄帶到茶廬後,就在茶廬中燒着熱水準備沏茶,卻不想睡了過去,那日爐火燎着了兩頁新紙,燒焦了她的鬓發。
虞照也因她抓爛了薛景年的臉,一路來到茶廬對她一頓教訓指責。
很多時候,虞照總願意來規訓她。
因為在宗門之内,他算得上是那批既有家世又有修為中的一人,他不屑于指責規訓别人,所以那些需要傾瀉的情緒,就都倒在了她這個未婚妻身上。
虞照比她年長六歲,在她小時候,隻要不上課,他時常将她帶在身邊,隻要她不聽話,他就不許她去膳堂吃飯,有時一餓就是一整天。
這種狀況,在她長到八九歲,懂事敢告狀之後才漸漸好轉。
思及那些往事,顔浣月面色平靜,擡手沏了兩杯茶。
而後就坐在那被抓爛了的大案邊,吹着涼風,看着簾外碧巒,飲茶等待。
不多時,就聞得院門前有人輕叩木門。
顔浣月抿着茶,聽到竹林對面的顧玉霄懶洋洋地應了聲,腳步并不十分輕快地踏過木廊去開了門。
一時又格外清醒地招呼道:“虞師弟怎麼來了?”
“顧師兄,浣月可在此處?”
“在茶廬裡,虞師弟......”
顔浣月放下手中的茶盞,穩穩地坐在原位,隔着一方已毀之案,定定地望向沉着臉從門外走進來的青年男子。
恨意像毒液一般從牙根裡湧了上來,方才口中被燙傷的地方泛起攪肉碎骨般的痛。
顔浣月用自己的所有理智竭盡全力地壓制住一刀生劈了他的沖動,狠狠攥住布滿傷口的手,露出如尋常乖巧的笑容,聲音裡卻盡是遮掩不住的沙啞,“虞師兄,找我?”
虞照一身青衫不沾水汽,眉間眼底皆是少年成名之人特有的自信與清傲。
他直接立在門邊不遠處與她對望,一副嚴肅的模樣,并不往她這邊多走一步。
他雖注意到了她說話時沙啞的嗓音,卻也并未在意。
“虞照,跑這般快,就如此着急見你未婚妻啊?”
一道歡快的少女聲音從門外傳來,輕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身鵝黃衣裙的譚歸荑從門外躍了進來。
她的同門師弟蕭惕然緊追着她進來,一身玄衣的傅銀環卻隻是邁上台階,立在了檐下。
顔浣月的目光穿過三人直接看向負手而立的傅銀環,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漠然瞥了她一眼,又轉過身去看院中小竹林了。
這玄色身影與前世重疊,顔浣月做活壤的三年裡如何也想不明白,她曾救過傅銀環一次,為何他卻要那般待她?
為何她一世隻落得個未及還奉深恩,至死盡沾惡果?
可現在想想,糾結那些做什麼?總要問為什麼,為什麼,哪裡來那麼多為什麼!
許多人行惡,就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她要做的不是理解他,而是好生修煉,親手殺了他。
譚歸荑先到虞照身邊撒氣一般搡了一下他的胳膊,又喜笑顔開地看向顔浣月,“顔道友,你看銀環做什麼?是不是發覺他比虞照還好看?”
虞照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古怪,門外的傅銀環不經意地轉過頭來。
顔浣月自然而然地收回目光,忍下心口翻騰的、作嘔的恨意,低聲說道:
“哦,那倒不是,前幾日見了傅道友,見你們親近,以為他是你道侶,今日卻不如令師弟跟你跟得緊,我感到有些奇怪,是以看向他,啊,不知二位是何關系,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除了傅銀環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之外,虞照和蕭惕然的臉色都僵了一下。
譚歸荑無奈地笑着,随意地擺着手,眉眼裡帶着點兒不屑,卻還是大度地解釋道:
“不是,怎麼你們這些小姑娘家家腦子裡就隻有情情愛愛那點東西?我們時常一起問世試煉,可謂是生死之交,大家都相處得像兄弟一樣,哪裡是什麼道侶,怎麼,虞照,你們同門之中平時不準男女弟子一道出行試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