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空落落的,想要握住些什麼。他冰冷的手緩慢下滑,靈活地穿過衣擺,像是一條蛇在找尋溫暖黑暗的巢穴。
高風晚胸前一陣涼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對上歸林赤紅的眼。
歸林鬓角發了一層薄汗,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他有着不同尋常的亢奮,笑容意氣風發。他發了讪,說出來的話已經不可控:“今晚我留下,好不好?”
高風晚仔細分辨着他的神色,是對她的試探麼?話似乎是正常的,可細微處總有着錯亂之感。她琢磨着,應道:“好,可您明兒不用早起麼?打這兒到......”
養心殿三字沒說完,人就換了個坐着的地兒,歸林力大無比,輕松将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大不了找先生告假,少讀一天聖賢書,有什麼了不起?”
高風晚更覺察怪異:“掌印,怎麼了?”
他恍惚着飄飄然,掌印與他隐約是有些關聯的,可是模模糊糊,并不真切:“掌印是誰?”
高風晚想起歸林自己說自己有病的話茬兒,莫不是在這發病了吧?高風晚顧不得禮節,去翻找歸林腰上墜着的荷包中,是否有藥丸。
歸林捏住她的手,專注地看着她,就像要将她吞吃入腹:“找什麼呢?”
“我是誰?你還記得嗎?”
“我有點暈。”這晌的歸林有着自己的小聰明,他胳膊收緊了,“你在我懷裡,自是我的人。”
高風晚使了全力,還是抽不出手低聲勸道,“掌印,先松手吧”
外面突然有人敲門,高風晚立刻噓了聲,她自怕驚動了他人,因而聲音壓得低,可若有人存心監聽,也能聽見幾句碎語。
高風晚捂住歸林的嘴,歸林默默地用舌尖濡濕了她的掌心,但她不為所動,平穩了聲音問道:“誰?”
“高司醞,在下禦馬監王和。”門外的人自報家門。
即便這時,高風晚也不肯輕率:“我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不行嗎?”
“藥,我送藥來了。”王和已經使力震斷了門闩,重新關上門,“您既不方便開門,我就直接進來了,跟您賠不是。”
歸林看見王和的臉,表情竟清明了一些,懊惱道:“滾出去。”
“幹爹,您吃完藥,兒子就滾。”王和拿出一丸藥,想要送進歸林口中,歸林牙關緊閉,鐵了心不吃。
“我勸他吃,沒事的。”高風晚取過藥,“你先出去吧,剛才怎麼保護你幹爹,照常做就是。”
王和和高風晚一樣心存疑慮,暗觑他幹爹和高風晚,歸林将她緊緊攬在腿上。王和感受到歸林霸攬的視線,心頭一凜,道了個是就出去了。
“乖,聽話。”高風晚用手帕拭去歸林一腦門子的汗,溫聲細語地勸道,“莫要耍脾氣了,吃了才能好得快麼。”
歸林不知鬧哪門子别扭,閉上了眼睛,高風晚心生一計,捏住歸林的鼻子。常人喘不上來氣自然要張嘴,可歸林硬是憋得臉頰漲紅也不肯呼吸。
高風晚怕他給自己憋得昏死,先敗下陣來松了手,左一句求求,右一句乖乖,歸林還是死咬着牙關不肯吃。
一來二去,高風晚也被激得惱了,下發最後通牒:“歸林,我最後問你一遍,吃不吃?”
“不吃怎樣?”歸林挑釁着擡了擡眉毛,一副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高風晚看得心頭冒火,她如履薄冰了一天,還得哄癫人吃藥。她眼看着收不住脾氣,勉強道:“快吃。”
“我不吃。”
高風晚原地兜了幾圈子,還是忍不住,掄圓扇了歸林一耳光:“給我吃!”
耳光聲不小,在夜裡更顯得清脆,站在廊下的王和聽得一抖,沖進來問道:“幹爹,怎麼了?”
歸林嚼着藥丸子,臉上頗明顯一個女人手印,他也沒想着遮掩:“我吃了,散藥去吧。”
王和驚疑不定地看着高風晚,去扶歸林,歸林撥開他,自往門口去。
到了門口,歸林停住,看着門闩道:“明兒就搬到宮正司去吧,你這屋子沒個住。”
高風晚這會兒冷靜了不少,福身道:“恭送掌印。”
歸林自黑暗裡隐去了身影,所謂的散藥也不知是何步驟。高風晚靠在門上籲了一口氣,她沒有害怕,她舉起扇耳光的右手,後知後覺地發覺暢快,好像一天的壓力都一掃而空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輕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