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枕想過的地方很多,有繁榮街市,有輝煌殿宇,唯獨沒想到謝執會帶她去郊外。
馬車停下時,是竹林間一處空闊之地,隻有中央微微壟起,立着一塊普通墓碑。碑上的字也是極為普通簡約:吾妻宋靈勻之墓。
蘇懷枕看着那塊普通木碑,一時有些愣怔。
“是不是覺得這地方過無荒蕪,不像皇後的埋骨之地?”謝執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也不隐瞞。
”她不喜熱鬧,總覺得世間繁榮,皆與她無關,反倒愛清靜。朕便尋了這塊清靜的地給她。
“明明都成了皇後了,也穿着素色,雖雅緻,可不像是個閨中女子。”他談到那個人時,神色很溫柔,始終笑着。
蘇懷枕知道他今日也許會說許多有關“她”的事,便佩合着問他:“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沒想到謝執笑了笑,一雙眸深深看她:“阿乞,你真不會看人神色,你不因我吃味,你當真從未愛過我。”
蘇懷枕頓了頓,奇怪看他:“陛下明明也并不愛我,又何必在江南面前裝□□我模樣。”
“不,你錯了,朕是對你有意的,許多與她想做的事,朕都與你做了。”謝執頓了頓,搖了搖頭,垂眸看着那片凸起的草坪。
“謝執,你在把我當做她。可惜,我不是她。”蘇懷枕平靜看他,冷靜的拆穿他。
謝執看着她眼中清明,笑了笑:“對,你不是她。她在我面前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我生了氣。你卻不是這般,因為始終有人願意愛你,護你。以前有蘇府,如今有江南,還有我。”
“那你為何不護她?”蘇懷枕好奇問道,他那時應已經成為帝王了,九五之尊怎麼可能護不住一個女子。
“不是我不護。”謝執垂下眸,似是想到陳年舊事,他閉了閉眼,苦笑開口,“隻是,當時的我,還沒有能力護她。”
“謝執……”蘇懷枕似乎想到什麼,先前在珍稀閣那些士家公子對他無禮的舉動,也許的确能應證他的話,可若是如父親所言,他是為了成為皇上,為了扳倒前太子才娶了宋皇後,那他是否待她真心,“你……利用過她嗎?”
謝執一頓,他看向認真看他的少女,笑了笑:“你果然什麼都知道,是蘇将軍告訴你的,還是江南?或許,你猜到的?”對上少女的目,他也并不掩飾,“我是利用過她。”
他說的直白也坦誠:“宋丞相之女,器将軍之妹,若想扳倒太子,她是最好人選。我當時隻想着不成功,便成仁,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甚至連名字也隻知道是姓宋。我什麼都不知道,便下了騁禮。
“不過與她成婚後,我揭去她蓋頭,看到一張幹淨小巧的臉。她長得清秀,第一眼并不驚豔,但一雙眼好奇打量着我,溢滿水,看着苦是乖巧也靈氣。”
但其實并非是她不美,隻是他已見過絕色之姿,自然對其他都并不在意。但她那時好奇看他,他當真也有動容,看着乖巧恬靜,時年她正值豆蔻,還是個閨中少女,看着的确可人也生動。
他當時也是一少年郎,揭開蓋子,對上她一雙懵懂的狠,開口便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而她似乎接受過婚後禮儀,很是乖巧,他問她,她便回。那時候的小少女稚子般,軟乎乎的回他:“宋靈勻,夫君,我叫宋靈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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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起當時她的嬌憨模樣,謝執忍不住笑了笑:““名字裡有個靈字,也不知為何這般笨拙又癡愚。”
“當時她還小,什麼都不懂,我說什麼她就聽什麼,我說什麼她都說好,覺得她夫君說什麼就是什麼。真是迂腐的很。”
謝執嘴上雖然都在說那個少女的不好之處,但始終很溫柔。蘇懷枕知道他當時是對她上心的。
“隻可惜,她生在丞相府,先前那宋丞相同意她嫁與我是因兄長落難,見我有成為太子之勢。但見先皇遲遲不易太子,便生了悔意,将她帶走,我明知是在威脅,可毫無辦法,隻能任由她離開。
“她一走,便走三年,再回來時,我已成為太子,先皇也快要挺不住,可先前靈氣有活力的少女,不過三年便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的姑娘,她怕她父親,怕她家裡,也怕我。
“明知她這樣下去不行,我卻因為要接管皇位無暇顧及,沒有好好陪過她,隻有一次,我帶她去看了孔明燈。”
“不過是一個普通節日,家家戶戶,平民百姓都見過好多次。可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那滿天懸挂的孔明燈,看什麼都覺得驚奇。”
“她說街市好繁華,燈很好看,因為她沒見過熱鬧。”謝執垂了眸,眉眼望那木碑上刻的名字,輕聲說,“可惜,她死的那天是冬日,雪白皚皚的,半點不絢麗,可她甚至連雪都沒見過,坐在榻上,隔着那窗子,扒拉着門看雪花。”
明明是虛弱的身體,聲音也弱,可她眼亮亮的,好奇問他:“陛下,那是什麼?”
他回她:“那是雪。”
“雪好好看。”她真心的誇贊,像個孩童。
“可雪并沒有顔色。”他啞着聲音回她。
她卻好奇問他:“為何一定要有顔色?”
因為沒有顔色,你會很孤單。
他看着她的眼,卻不說了。
那一年他沒有在院子裡種滿紅梅,她葬在一片雪白之下。他将懷中的女人放入棺中,很輕的吻她額發。
“阿勻,你說得不錯,雪也很好看。但下一次我來見你,為你帶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