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尾,計較得頗有幾分孩子氣,崔晏還以為她隻是鬧脾氣,哭笑不得地解釋道:“阿懷,你從未說過你喜歡這個。你若是喜歡,跟我提就是,謝姑娘并非有意奪人所好。”
很好,這話說得很有水平。
要麼是她沒明說過她喜歡,要麼就是謝淩嶼無知者無罪。
唯獨沒說你崔晏,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态,把這東西買下,又贈予她的呢?
“你當然不知道我喜歡這個,我現在也不在意這個簪子了。”衛绮懷不再追問,索性換了話題,“我隻是想說,你以前從不為别的女子挑選首飾。”
見她調轉了矛頭,崔晏沉默片刻,也似是松了口氣:“女客是有後宅女眷為她準備首飾的。”
這句話,不用解釋她也明白了。
無非又是一個借口——你喜歡的這個隻不過剛好由崔家女眷買下,混入待客的首飾之中,又剛好為謝淩嶼所挑中而已。
為圓一個謊,總是要撒很多個謊的。
“雖然它确實很襯謝姑娘,”衛绮懷終于笑了,“但是這支簪子是男用的,你可知道?”
這樣一支男式的簪子,崔府那規矩森嚴、頗為講究的女眷根本不會将它買來随意招待謝淩嶼。
崔晏愕然。
衛绮懷擲出一方錦盒,丢到他懷裡:“阿晏,知道我為什麼留意那根簪子嗎?看看罷。”
崔晏下意識打開,發現裡面竟然是一支和她手裡這支模樣一般無二的辛夷花簪,隻不過細看,要更精緻一些。
簪身靈光流轉,刻繪了無數細密繁複的符文真言,簪頂是一朵做工精細的辛夷花,花底嵌着一枚晶瑩剔透的妖丹。
妖獸丹元乃是滋補靈力的佳品,這支簪子竟是被她打造成了一個品相上佳的護身法器。
衛绮懷說:“生辰禮物,給你的。”
她當時在琳琅閣裡看見這支簪子之時,再如何心動,再如何喜歡,也不過是想買給他崔晏而已。
崔晏望着那簪子,低頭無言半晌,輕聲道:“阿懷,此事是我失了分寸……”
他當時買下這個簪子,确實想過要送給自己的青梅竹馬。隻不過後來結識了謝淩嶼,覺得這支簪子的風格紋飾更為适合她。鬼使神差之下,便贈予她了。
他是崔家的長公子,送誰東西也不過就一念之間,無須瞻前顧後。
更何況衛绮懷從未明言想要這根簪子,他送了别人也無妨。
一根簪子而已。
他當時是這樣想的。
他想到衛绮懷也許會認出它,但他沒料想到這區區一根簪子,居然能使他素來脾氣溫和的青梅動怒。
他本可以解釋——但是,早在他贈簪之時,他就失去了解釋的權利。
于是他需要用一個又一個謊言掩蓋真相。
如果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言能夠維持他們兩人之間的和平安甯,再好不過。
他的謊言一向滴水不漏。
唯獨這次漏算了她的心意。
一支簪子的款式?
眼高于頂的崔家長公子是不會在意這種問題的。隻有真正看重它的人才會記得這樣的細節。
崔晏再擡眸時,發現衛绮懷不知何時竟已經離開了。
而那支輕巧的簪子此刻在他手中,重若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