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胤之隐下了真相,說得很客氣:“前輩這是哪裡的話,自然沒——”
“為難了。”衛绮懷笑道,“前輩,他下手可真重。”
佟胤之欲言又止,面色複雜地看向衛绮懷。
這衛道友,看着一表人才正人君子,怎麼還挺會告狀的。
樹妖也笑了笑,認真道:“小姑娘,對不住,我代他向你道歉。”
“前輩這是哪裡的話,”衛绮懷道,“不知前輩與他是何等關系?為何要代他向我道歉?”
樹妖說:“你既已經看出來了,為何還要明知故問。”
佟胤之目瞪口呆:“……當真?”
“連人帶魂一分為二,稀奇。”衛绮懷問,“前輩怎麼做到的?”
“陰差陽錯而已。琅月姐的劍不常用,她說因是此劍乃師門寶物,不敢妄動。可這把劍用來殺人退敵實在威力平平,我起先看不出這寶物究竟寶貝在何處,後來一次走火入魔,險些用這把劍了結自我,才知道此劍能将體内善魂惡魄各自分離。”樹妖很輕巧地說着,“如今你們來了,終于可以将它物歸原主,也算是了卻我一樁心事。”
衛绮懷道:“善魂惡魄?您為善魂?他為惡魄?”
“善惡本沒有明确界限。他起初亦不為惡,可是他太容易執迷不悟,在一次次的動搖中相信自己是惡魄,于是便也真成惡魄了。”
佟胤之道:“他所執為何?”
樹妖說:“渾渾噩噩地在這陣裡困了六百年,他無事可做,隻想出去。可他太想出去了,想得幾乎瘋魔了。”
說到這裡,佟胤之問:“前輩,十方乾坤陣就在飛紅城嗎?這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它現如今又在哪裡?”
她問得如同連珠炮,樹妖卻不疾不徐道:“十方大陣,聽名字也知道有十個。雖然人人都說那是護佑至寶的神印,可我倒以為是煉化妖魔的邪陣。至于它在何處……十方大陣本身是缥缈不定的,六百年一出,遊魚似的,走到哪裡禍害哪裡。你可以理解為,它無所不在。”
衛绮懷納悶:“可是六百年前和現在,十方大陣都在飛紅城啊。何談遊移?”
樹妖一愣,疑惑道:“我還以為你們看出來了。這裡的十方大陣,就是這座城本身啊。”
衛绮懷佟胤之異口同聲道:“怎麼會?!”
樹妖說:“這座城是一座死城,難道你們進來之時,就不覺蹊跷嗎?即便你們能走進來,可當世地圖上并無此處啊。”
佟胤之臉色有些白:“這飛紅城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飛紅城早已被焚燒殆盡,如何還能留存至今?這裡與飛紅城再怎麼相似,也不過是十方大陣仿造出的赝品。”
樹妖思索片刻,又道:“琅月姐曾說,此陣為陰陽界,既非魔域人間,也非九幽冥府,隻獨立于天地之間,納陰鬼妖邪,六百年才一見天日。”
衛绮懷終于明白了:“我懂了,雖非冥府,可也沒差多少。要是把這地方看作是原本不存于世、因緣際會下偶爾現身的幽冥秘境,就可以接受了。”
聚妖魔鬼怪,缥缈不定,還能模拟變化,這十方大陣,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某種亞空間。
這麼想就好理解多了!
佟胤之木然:“……恕我直言,即便衛道友你換了說法,可依然不能令人輕易接受。”
她找回問題的關鍵,轉向樹妖:“前輩,為何我們、還有那些魔族都能進入此城?”
“十方陣最危險之時也隻不許人出,沒說不許人進。”
樹妖語氣輕飄飄的,似乎不以為意,可這句話裡蘊藏的的恐怖可能性卻引得佟胤之渾身一激靈。
“倘若十方陣未開,這裡也不過是有緣的過路人途經的一處兇多吉少的奇遇,魔族能夠找上這裡不稀奇,你們有緣進入,也不足為奇。此外,這邪陣本就胃口不小,現如今畢竟已經過去了六百年……封印松動也未可知。”
衛绮懷忽然道:“琅月前輩給您的信,您不瞧瞧嗎?”
樹妖擡眼看她。
衛绮懷神色誠懇:“不瞞您說,晚輩确實想聽,說不定琅月前輩還真知道這十方大陣的其他秘密。”
樹妖笑着瞥她一眼,拿出信來,展開讀了。
衛绮懷注視着她。
樹妖邊浏覽着信,邊道:“琅月姐說,她已查到千年前那旱魃的來處,是由魔族人放出的。”
佟胤之點頭:“此事在我們預料之中。”
良久,樹妖看完了信,又道:“确實有些值得給你們講一講。”
佟胤之問:“師姑祖可知六百年前的先輩們是如何解決十方大陣之禍的?”
樹妖說:“琅月姐寫了,但很籠統。大抵講的是一位奇女子,心有大義,犧牲自己,守住一處陣眼,最終使得十方乾坤陣未能全破。”
“聽着有些籠統,為何要犧牲她?”
“不知。琅月姐信上隻說,知悉此事者都雲,‘問道長生,須有犧牲’。‘自古以來,殺身成仁者,不在少數’。大約……犧牲是其中必要的一環。”樹妖頓了一下,又道,“除此之外,琅月姐還說,十方大陣需要祭祀,每到祭祀之日,都會困住前來的人鬼妖魔,在其中肆意挑揀滿足條件的祭品,直至應了此陣劫數,大陣才有破解之機。”
衛绮懷道: “……飛紅城滅城那晚,就是因為這個?”
那道古怪的禁制,就是因為這個?
因為一直沒有滿足“死”這個條件,就如同未能飽腹的野獸,所以才要困住陣裡的所有人?
難道,即便沒有菌妖和旱魃,琅月薛檀也會死在這裡,成為這道局中的祭品嗎?
樹妖低頭收起信紙,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但是,還不止。”
“不止什麼?”
一個男人從柳樹影下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