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還真有。
衛绮懷頓時精神抖擻,飛快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端坐在殷無息對面,野心勃勃地開口了:“師叔。”
殷無息正在洗筆,聞言擡眼:“又怎麼了?”
衛绮懷望着他,容光煥發,鬥志昂揚:“咱們聊一聊上回那個。”
殷無息不明所以:“哪個?”
衛绮懷:“就那個,道心的那個。”
“……你又改主意了?”
殷無息提筆飽蘸朱砂紅,目光聚集在筆下半開的芍藥上,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其語氣之輕,似是怕驚擾了筆下的生靈。
聽上去既像是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又像是對此早已熟視無睹:
畢竟這天底下,年少輕狂、大話連篇卻又迷途知返的人實在太多,他早已經見怪不怪。
少年心性,不過如此。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衛绮懷擲地有聲不知死活的十二個字:
“不。”
“我是絕對不會改變想法的。”
系統立刻跳出了任務完成的提示,順便給出了主觀色彩極強的一個評價:
【宿主,友情提示,您可以缺德,但是最好不要缺心眼。】
【如遇不測,後果自負。】
“……”這是什麼話!管殺不管埋嗎!
眼前人手底一頓,側鋒拖出一縷紅痕,繼而洇成绯紅色的暮雲。
他凝視着未幹的畫紙,和那紙上的殘次品。
須臾,殷無息擱筆,一字一句道:“衛绮懷。”
“弟子在。”
殷無息回首睨她,神情微冷,眉睫間似有簌簌雪落,更顯得他像是一尊冰雕玉砌的仙人了。
可他這樣注視着低頭等罵的師侄片刻之後,又移開了視線。
衛绮懷覺得稀奇,不知他是氣昏了頭,還是終于已經不願再同她一般計較。因為殷無息就連慣常的氣話居然也在此刻說得頗為心平氣和無可奈何:“你若是頭痛,就自己打坐調息,不要招惹——”
衛绮懷正屏息凝神準備聽她師叔這次能說出來什麼狠話,卻不料腳下猛然一歪,不知是什麼東西發出了轟隆巨響,船身開始劇烈地搖晃。
她四處摸索着扶穩,站直身體,又想起來此刻站在甲闆上的人們,忙不疊地跑出房間,連殷無息驚怒之下脫口而出的“衛绮懷”都未能叫住她的腳步。
她疾步走上甲闆,發覺船上空無一人,正要喊人,仰臉卻見海浪翻滾着舉起十米高的潮頭,粼粼波光映着湛藍天空,空洞而熾熱的藍在這一刻她天地颠倒的視野裡格外明亮。
潮頭如同一擊而潰的大廈,毫不留情地崩落下來。海水被日光炙烤得滾燙,衛绮懷被沖了個正着兒,快速爬起,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茫然四顧,隻見鳳首寶舟颠簸着,在掀起的浪花裡“砰”地一聲,似乎與什麼東西相撞了。
舟停了。
浪潮散去,海面上現出一座孤島。
這座島很大,島上開着如雪的花,遠遠望去,花海如浪,連綿不絕,如夢似幻,叫人幾乎瞧不見别的什麼顔色。美則美矣,卻無莺啼鳥語,人聲寂寂,細想之下,衛绮懷隻覺鬼氣森然。
她不由得喃喃:“這、這什麼地方?好端端的,怎麼憑空就冒出個島?”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殷無息待海浪平息之後才緩步走出,斥道,“你又魯莽行事。”
“弟子莽撞,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衛绮懷痛快認錯,又道,“師叔,這是什麼地方?”
殷無息環顧四周,道:“我們應當是入陣了。”
十方大陣?
“那之前在甲闆上的大家呢?不可能是突然落水了吧,難不成是被這陣裡的什麼東西傳送走了?師叔,有這個可能嗎?”
殷無息思慮片刻,颔首:“有。”
“仿佛冥冥之中竟有什麼東西在操縱我們的路線似的。”衛绮懷背後一涼,忽然意識道,“這個魔陣,會這麼人性化……嗯,這麼随機應變嗎?”
“十方大陣神出鬼沒,從無定例,不容小觑。”
衛绮懷更覺後怕,然而看了殷無息幾眼,又多了幾分沒由來的勇氣,大着膽子問道:“師叔,您看鬼故事嗎?”
殷無息斂眉:“有話就直說。”
“我猜您也不看,那我講給您聽。鬼故事裡常常有個套路,就是主角們一旦去了某個地方,那些厲鬼冤魂就會發揮主場優勢,悄悄地潛入主角隊伍之中,挑撥離間,甚至暗下殺手。”
衛绮懷擡頭,對上殷無息的目光,腦子一抽,語氣幽幽道:“這裡的魔陣既然能夠這樣輕易地帶走我們身邊的人,那麼會不會,它現在也已經出現在了這裡,并且已經無聲無息地替換掉了我們兩個中的一個人呢?”
“……”殷無息垂眸,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衛绮懷鎮定自若與之回望。
“……”依然是沉默。
好吧。
早就知道不能跟這種正經人搞冷幽默,衛绮懷被他瞧得心虛,幹咳兩聲給自己圓場:“哈哈,不好笑嗎——”
話還沒說完,她忽然感到腦後一重,猛地跳開,一退三尺遠,瞪着殷無息停在空中的手,忍不住控訴道:“不好笑就不好笑,您突然摸我後腦勺幹什麼,多吓人啊!”
鬼故事裡摸人後腦勺的都是什麼東西,您知道嗎?!
殷無息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神色冷清漠然,還有幾分氣定神閑:“看看你究竟長了幾根反骨,連我都敢捉弄。”
天啊,殷無息會搞冷幽默了。
衛绮懷可受不住這幽默,拉回話題:“事态緊急,還是先說正事吧師叔!我們這是被送到哪裡了?其他人呢?大家會不會有危險?”
殷無息提步前行:“進去看看。”
衛绮懷:“萬一又是魔族設下的陷阱呢?”
殷無息不置可否,隻走在前方開路。衛绮懷拗不過他,前後左右看了又看,依然瞧不出什麼蹊跷,隻好跟着他走進這座島的花林深處。
海島上空,有奇異的海霧彌漫,視物不明,無法禦劍。
衛绮懷老老實實地走着,偶爾運起靈力,彈指擊落枝頭上泛濫成災的雪白花朵。
落花委地,不見異象,使她免不了有些納悶:
這是什麼花?
看着像梨花,可是梨花也能長在這裡?
而且這裡氣候實在奇怪,雪白花瓣遍地,鋪了厚厚一層,輕輕踢開後,那層落花下依然是落花,想來他們腳下踩着的土地格外松軟也是由這疊了不知多少層的碎花所緻。
這裡的落花怎的這樣多?永遠也落不盡似的。
花落離枝,居然未曾腐敗成泥,更能證明他們現在是處于十方大陣所設計出的時空裂縫之中了。
衛绮懷在心底問:“系統,我運氣這麼好嗎?這就能深入虎穴了?”
【宿主,請勿抱有僥幸心理。】系統道,【在您擺脫戀愛腦buff之前,您的一切運氣都将被人設所支配。】
哦,惡毒女配的運氣啊。
【至于您能得以進入此地的原因,自然是您将會在此處參與女主的關鍵劇情并且發揮人設作用,請及時關注任務更新。】
就知道系統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衛绮懷失望片刻,繼續跟上殷無息。
走着走着,殷無息忽地一停,連帶着衛绮懷腳下也猛然一刹,依稀聽見遠處溪水潺潺,問:“怎麼了,師叔?前面有什麼嗎?”
“有人。”
衛绮懷問:“什麼人?”
還等殷無息回答,她便自己探過頭去,看見了一個橫躺在花樹下的人影,似乎昏迷不醒,下意識問:“那人還活着嗎?”
直到她快步走到那人身前,看清了那人的臉,殷無息的回答才姗姗來遲:“你的朋友。”
聶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