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一向覺得則崇待她與旁人不同，一開始隻是院裡的小丫鬟們這樣說，可時間久了，她也覺得他們之間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仿佛她說的話，則崇總歸是支持的，一應院裡的什麼事也都交給她去做。如今連甯璋也這樣說，仿佛事情就有了定數似的。回雪隻是笑着讓甯璋放心，手上功夫也沒停，用燒開的滾水煮過一遍茶葉，第一湯倒掉，第二湯便倒在白釉瓷描金雲紋小口茶盅裡，每個茶盅約莫隻一寸高，夠品兩口的，回雪分别遞至則崇、甯璋手中。

茶湯呈青綠色，是過了兩次滾水才有的顔色，不算濃郁，入口先有些苦，而後能拼出清幽的香氣來，似有還無，沁人心脾。

甯璋不覺點頭道：“這個茶好，這個茶好，若是再配上應記餅鋪新出的那個牛乳酥酪就更好了。”

回雪對則崇輕笑道：“五姑娘這是想吃應記餅鋪的牛乳酥酪啦，三爺明日恐怕得辛苦跑兩步。正好咱們也沒吃過那牛乳酥酪，我也想嘗嘗呢。”

則崇故作無奈：“既然你們兩個都饞這口，少不得我明兒跑一趟了。”

甯璋立刻捧場：“那就多謝三哥了。”

則崇道：“也不必謝我，若不是回雪說，我倒還真沒聽出來你是饞這口了。”

甯璋眉開眼笑，眼睛像月牙一樣彎着調侃回雪道：“回雪姐姐，我瞧三哥最是實心誠意的人，他若要對誰好，那必定是真的好啦，不比外頭那些油腔滑調的公子哥們。回雪姐姐，你好福氣呀！”

回雪臉又紅了，小聲嘤咛道：“五姑娘盡管打趣我，我可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于是幾人又笑了一陣子，甯璋方回了青天外。

……

昌安府衙外有人擊鼓鳴冤狀告萬大娘子的事，果然跟衛夫人所料一緻。

到那天日頭落下以後，圍觀的人也都散了，衙門口便清淨了下來。

王逸仙總算覺得不必被刁民所迫，心裡的氣也算放下了，總算願意開門接他的訴狀。可等到趙師爺開門的時候，卻發現外頭過于空空蕩蕩了，原本擊鼓鳴冤的虬髯漢也沒了蹤影。再問旁人，都說不知所蹤，想是他走了以後人才散得這麼幹淨的。

當時王逸仙也沒放在心上，覺得這硬骨頭不過如此，才敲了半天，就沒了志在必得要狀告的決心。他當然不知道，那虬髯漢前腳從昌安府衙走了，後腳就把早已準備好的狀紙塞到了督察院。

監察禦史主察糾内外百司之官邪，事情無論大小，都不會充耳不聞，因此昌安城中總有一些人趁夜黑風高匿名将狀紙塞到督察院門縫裡。而這虬髯漢卻昂首挺胸走到督察院前，叫門前看守将一封鼓鼓囊囊的狀紙遞進去，不拘給哪個禦史，又強調此事事關如今昌安城中傳得轟轟烈烈的顔、王兩家。

看守便将這封狀紙傳給了督察院中第一個見到的監察禦史宋廉，宋廉問是誰遞的，看守也不知姓名，隻說是個濃眉大眼中等身材的虬髯漢子。

宋廉打開狀紙浏覽，果見裡面細細陳述了顔昶家眷霸淩百姓、顔王兩家官官相護的證據，他頗感興趣，便靠在甬道邊上仔細閱讀。

孟知崇剛好經過，瞥見上面有關顔、王兩族，也湊過頭去看。他一目十行，比宋廉更快看完這狀紙，便在旁邊等宋廉作聲。

宋廉看完，将狀紙一卷收到脅下，和氣笑道：“這倒有趣，咱們院裡正要查顔家，這便有人送證據來了。我聽說那顔家嫡女搶了你妹子的心上人，此事是真是假？你們孟家和顔、王兩家如今恐有些龃龉吧？你娘子又是王氏女，恐怕你如今也夾在中間難做？”

知崇很無所謂：“捕風捉影罷了。我一向不參與宅中事，看上頭的意思吧。若要我避險，我就不沾此事了。”

宋廉點點頭，他很相信知崇是這麼個人，這人要六親不認起來，那的确毫不留情。

這狀紙遞進督察院後，督察院立即形成了一個專案小組，專門針對顔閣老、顔昶、王逸仙、王辰四人進行稽查。

因此事鬧得過于沸沸揚揚，已經傳到皇帝耳中，皇帝便頗為公正地叫他們四人最近先不必辦差，等督察院将此事弄明白，再回來不遲。朝中自然知道此事嚴重，若非如此嚴重，也不至于叫他們暫時賦閑在家，隻會由督察院暗中調查證據便罷。但是輿論實在太壞，事又涉及科舉，而且顔昶娘子打人也是不争的事實，此事最好的結果就是大家幹淨，否則誰也難以保全。

官場有了動靜，民間也幾乎同時有了流言，還傳的很邪乎，有說顔家和王家肯定貪贓枉法，現在雖說隻是暫時賦閑，恐怕過不了多久查清楚，那至少得是發配邊疆了。當然另一派說都這麼鐵證如山了，還要再查，說明他們可能也沒有傳得那麼魚肉百姓官官相護，說不定此事還有轉機。總歸此案在民間議論紛紛，鬧得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