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心裡有數,知道容璋眼明心亮,不敢在她面前耍小九九,于是微微一笑:“二姑娘來啦,進來坐吧,今兒咱們就開始了。”
容璋笑着搖搖頭:“嬷嬷且慢,我倒有些好奇,此事因誰而起呢?”
樂璋自恃有了靠山,立刻指向令璋道:“是她,她先把桌子拉到第一排,而且玉殊先弄傷了桔梗,我們才打起來的。”
容璋笑道:“沈嬷嬷,小時候我也有幸受過您的教,要不然我試着斷一斷,沈嬷嬷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沈嬷嬷被容璋拿捏住了,隻能笑着由她說。
容璋便道:“嬷嬷從前教我同氣連枝、俱榮俱損,今日卻隻罰三妹妹和五妹妹,豈不是才真正叫她們姊妹三個生了嫌隙?我想着,化解她們矛盾最好的方法,原應是在她們還沒吵起來的時候就先将這勢頭蓋下去,而不是先助長了她們的氣焰,再一盆冷水澆滅,若是一味怕以多欺少,便隻往多的那邊澆冷水,從此這嫌隙便越拉越大了。況且樂璋是個最不長進的,若今日如此罰了,她隻道還手了要被罰,從此她便成了第一個挑事兒的,這又當如何?若真論起來,原應屋裡頭這幾個都抄三百遍才合适,可想着五妹妹也不剩幾天在家的時間了,不如此事先放一放,咱們先學規矩,等後面有機會了,再說這三百遍的事,如何?”
容璋這番話說得極妙,她基本上已經踩在沈嬷嬷臉上打了,可是表面上又給她留足了面子,句句都說是受沈嬷嬷的教、讓她指點。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沈氏還能說什麼,明明能給她臉上呼扇幾巴掌的事,還給了她台階下,肯定趕緊下啊,難道還能挑容璋的理?
沈嬷嬷隻好就着容璋的話稱贊了一番:“二姑娘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這番理論連我都未必想的如此周全。”
“沈嬷嬷隻是不跟我一般計較,給我面子呢。”
容璋又擡了她一句,讓沈氏不得不咽下這個啞巴虧,還得舒舒服服地咽下去。
甯璋在心中安安贊歎,容璋這一手可真妙啊,她跟着沈嬷嬷學這些不中用的勞什子學幾天,都不如容璋親自下場教她這一套。釜底抽薪、蛇打七寸,這是真痛快。
有容璋坐鎮,沈嬷嬷自然得一碗水端平,而且她發現隻要自己說的在理,無論是說樂璋還是甯璋,容璋都一言不發,完全不會跟她作對。沈嬷嬷認認真真上完了一天的課,最後不得不感歎,二姑娘還真是個講理的人,早上确實是自己失了分寸,才讓二姑娘都看不下去出手了,以後還是得仔細謹慎才好。
課罷,甯璋去垂華堂吃過晚飯,然後才回青天外。
她到青天外的時候,卻見容璋今日竟在青天外,還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和當歸喝茶說話。容璋實在是稀客,這東園建好之後,她不僅從沒來過青天外,更是連這個小山頭都沒登上過。今天容璋實在有點反常,她一向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今天居然當衆駁了沈嬷嬷的面子,現在又在青天外喝茶,反常反常,實在反常。
甯璋覺得新鮮,于是笑眼彎彎地過去跟容璋寒暄:“二姐姐來了,吃過晚飯了嗎?”
容璋仰臉兒也沖她笑:“方才在绛玉軒用了半碗清粥。”
“沒吃飽吧?拾霧,青天外有現成吃的嗎,再給二姐姐上一點。”
雖然甯璋和當歸将離私底下經常互相使喚,但在人前,即便她們兩個扮作丫鬟,甯璋也從來不會用她們,也是有意讓其他人知道,這兩個人連她都不舍得用,别人更不能用。
容璋笑道:“不必麻煩了,我晚上一向吃的少。”
當歸也點頭:“二姑娘消化不好,晚上确實不宜多吃,其實偶爾不吃也使得。”
“如今還消化不好?你給二姐姐調了半年了,連消化不好都沒根治?”
容璋忍俊不禁,忙拍了拍甯璋的小臂讓她冷靜:“我底子差得很,要不是有當歸姑娘調理,如今何止是消化不好?況且我如今已經比原來好很多了。我這一向承你的情,卻還沒有正經謝過,這不如今你要入宮了,鹿鹿和我一起縫了幾件新衣裳給你入宮穿,我比着你的身量做的,不知道穿上合不合适,你跟我到屋裡頭試試去。”
鹿鹿手中捧着個黑漆葵紋木托盤,上頭放着幾件顔色收斂的織錦衣裳,她跟容璋和甯璋進屋後,放下托盤就退出去了。
甯璋見狀,也叫将離和當歸在外頭等着,反正憑将離的耳力在門口也照樣聽見,她主要是想讓容璋放心。
兩人關起門來說話,甯璋笑道:“二姐姐定有要事,就請開門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