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來迎親的人是羅渠,他雖然與步氏并無交情,但他對羅娆這個妹妹十分上心。步雲淩從小便與羅娆有婚約,在不能确定步雲淩真實身份之前,羅渠不會輕易将人斬殺。
這恰好給步雲淩争取的機會。
隊伍行進至王城的外城,羅渠總覺得這事自己辦得不妥當,他吓唬前方騎着烏殄的步雲淩,道:“若你不是步雲淩,過了登天街還是會死在羅娆手裡。”
步雲淩唇角微勾,他不信阿娆認不出他。但他依舊說道:“王女英明神武,自然知道我活着比我死了更有價值。”
“你最好真的有把握扳倒羌夫人,替羅娆收攏步氏舊部。這裡是王城,敢耍别的花招,羅娆弄死你就像捏死螞蟻一樣簡單。”羅渠繼續恐吓他。
步雲淩聽他說的話,微感不快,皺眉道:“我既然已是王女的正君王婿,自然事事以王女為先。你将王女說的如此兇神惡煞,莫不是要故意挑撥我夫妻二人的感情?”
羅渠聽他這番話,瞪大眼睛氣得直結巴,“我……你,不是……他娘的!”
步雲淩這話槽點太多,羅渠不知從何處反駁。他一個大曆來的皇子,來和親的目的就是為冒充步慈之子蠱惑王女,攪亂昆羅。
還“事事以王女為先”,要不是刀架到他脖子上,他會事事以羅娆為先?羅渠真想沖他臉上吐口唾沫,他們大曆人都這麼不要臉嗎?
還感情,他和羅娆有個狗屁感情?羅娆不一刀把他劈成兩半以報國仇家恨就不錯了。
“反正你要是敢耍花樣,羅娆不動手,我也照樣劈了你!”羅渠晃晃手裡的雙頭戰斧,以示威脅。
步雲淩絲毫不慌,從容不迫地說道:“反正我冒充步雲淩的證據都在你手裡,我若耍花樣,你大可以拆穿我。”
羅渠冷哼,雖然他握着這奸細的把柄,但他總覺得自己才是被拿捏的那個。因為這所謂的證據也是步雲淩親自送到羅渠手上的,羅渠一直被他牽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步雲淩那日先是以“扳倒羌夫人”為誘餌,借着出賣北昌胡氏讓羅渠相信自己掌握許多奸細的秘密,又以“冒充步慈之子”提出為羅娆收攏步氏舊族,讓她在明年大選中獲得更多支持。
随後,步雲淩夜晚偷偷将鐵器貼在臉頰睡上一夜,醒來後臉上便全是紅疹,軍中将士還以為他得的是瘟疫,各個對他避之不及。
羅渠派軍醫給步雲淩診治,他謊稱自己是食白面所緻。
昆羅人沒有醉白面的,步慈之子、王女之婿何其尊貴,若步雲淩醉白面,那消息不到一日便會從北固城傳到王城。
步雲淩那日用左手取火中薪柴,也是早有預謀。一是可以亂羅渠心神,讓他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二是昆羅婚俗,從小有婚約的男女,男左女右,手上都會在相同的位置點一種特殊的紅痣。步雲淩和羅娆的紅痣在生命線與智慧線連接處。他正好借此機會将紅痣祛除。
步雲淩又謊稱大曆和親隊伍裡不止他一個皇子,讓羅渠分外重視,以确保其他大曆人也能活下來,這才保下荷月。
他編織的網将羅渠罩住,使得羅渠偏離原來的計劃,将大曆和親隊伍護送回王城。
更讓步雲淩驚喜的是,荷月自亂陣腳暴露身份,讓他多一條路可走。
“放心吧,羅渠一門心思想活捉大曆皇女,你暫時死不了。”步雲淩原本是怕荷月入王城後對羅娆不利,他想讓羅渠誤認為荷月是皇太女,将她活捉囚禁。
這樣步雲淩便可以代替荷月成為李平樂在昆羅的内應,從而接觸到更多奸細,掌握更多消息。
卻沒想到荷月竟然自亂陣腳,讓步雲淩發現,她原來真的是皇女。
“你怎麼知道……”荷月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卻為時已晚。
步雲淩一向機敏,他推測荷月很有可能是三皇女李君棠。她費盡心思假扮荷月心思并不在于讓他攪亂昆羅,而是想借步雲淩之手鏟除李平樂的爪牙。
這倒與步雲淩的想法不謀而合。
但江桃還在李平樂手中,他得想辦法将人救出來。李君棠說她有辦法,步雲淩卻不能完全信任她。
他隻能暫時和李君棠達成交易,步雲淩幫李君棠拔除李平樂的勢力,李君棠替他救出江桃師叔。
“若羅娆知道你身上流着大曆皇室的血脈,你猜她是保你,還是殺你?”這原本隻是李君棠随口一問,卻直擊步雲淩的靈魂。
步雲淩沒回答她,他自覺身上流着肮髒的血,不求能與羅娆共度一生,隻希望自己能幫助羅娆實現霸業,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當他走到王城腳下,馬上要見到羅娆時,他腦子裡不斷地回響着李君棠的問題,步雲淩驚覺,自己本就是禍端。
羅娆保他,大曆就會拿他的血脈做文章,屆時昆羅貴族都會對羅娆産生質疑。
羅娆殺他,便會引起步氏的不滿,沒有步氏的支持,甚至很可能受到步氏舊部的針對,羅娆的地位同樣會受到動搖。
原來步慈當年不讓他回來,除去擔憂步雲淩自身安危,恐怕她早就明白羅娆夾在中間的難處。但步雲淩如今除了回到羅娆身邊,别無去處……
他近日總能夢到羅娆。
“等我回來。”夢裡,是當年羅娆臨行前,貼着步雲淩的臉與他耳語的場景。
那時羅娆隻有十六歲,卻已經身近八尺,早已披挂上陣殺敵無數。她的盔甲永遠都是硬的,冷的,帶着未幹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