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不降落嗎?”
艾光明關閉星訊儀以後,擡頭向窗外看去,疑惑地問。
“索拉城現在降落不了,我繞了一段路,我們現在去臨近的無極城。”
“飛得快”答道。
艾光明點點頭,餘光卻注意到,他本該流暢操控飛行器的手指,在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慢下來,動作還有些僵硬。
她又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後排的母子三人,他們已經被“飛得快”用精神力控制着陷入了深度睡眠。
艾光明再次打開星訊儀,向聶摘星分享給她的那支特别行動小組的虛拟賬号——燭龍,發送她的實時位置與降落地點。
“索拉城周圍城市也不少,你怎麼偏偏想到來無極城?”
艾光明的手輕輕轉動銀色的空間折疊戒指,好像随時都能抽出什麼東西來,轉頭俯瞰着雲層之下逐漸露出的無極城。
這裡的是由6321星的工業園區和星際速運發展起來的城市,從天空中向下看,它很像一隻銀灰色的海龜,城市邊緣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都有大型貨運星港,大量貨運星艦每天從這裡起飛。
無極城的人口并不多,但有許多高度智能化的機器能夠協助甚至代替很大一部分的人類工作,工業園區難以避免的各種污染,也讓大多數人都是住在臨近的城市或者無極城的外圍,這裡曾被評為6321星最不宜居的城市。
“飛得快”沉默地看着前方,沒有答話,似乎沒有聽見她的提問,而是在全神貫注地駕駛着飛行器。
“我隻是随便一問,你不說話還更顯得心裡有鬼,不如現在編個合理的理由搪塞我一下。”
艾光明仿佛透過他白玉一般的面具,看穿了他試圖遮掩在沉默之後的不安。
“我說我不會害你,你信嗎?”
“飛得快”依舊沒想好理由,隻是将目光轉向艾光明,抓着操縱杆的左手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愈加明顯,他輕聲問道。
“呃……我說不太信,你能理解嗎?”
她坦然地注視着他,雙手一攤,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或許能信你不會害我,但你接下來想做的事大概率我不會同意或者不能接受,否則你就不會先斬後奏,還選擇在與約定好的降落點完全相反地方向。”
“所以,你接下來想怎麼做?”
他隻覺胸口一陣悶痛,哦,是心梗的感覺。
他操控着飛行器已經開始降低飛行高度準備降落,手上的動作莫名加快了許多。
“目前沒什麼想法,你也不用緊張,雖然從私自更換降落地點這一件事上,我有理由對你的動機産生懷疑,但為了我們所有人的安全起見,非必要時刻我不會在空中和你争奪飛行器的駕駛權,前提是你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艾光明淡定地說完,手卻仍舊沒有從戒指上移開。
“飛得快”原本已經習慣了艾光明的初始電子音,但現在他卻覺得現在的她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智能戰鬥機器,或許下一秒就會用匕首抵着他的頸動脈脅迫他返航。
而在這狹窄到一伸手就能碰到對方的駕駛艙内,他根本不能賭自己的精神力究竟能不能瞬間壓制住身邊這個人,即使他現在的精神力已經恢複,他也不自信能夠比她手裡的武器更快。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放棄了掙紮又或是想到了理由,偏過頭問:“‘亡目’,雖然這很冒昧,但我還是想問,你願不願意接受專業的生物學檢測?你身體的變化并不代表一定會變成布魯斯或者雷諾,我認為你或許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你還真認識那麼一個人??”
艾光明先前以為,“飛得快”在地下室說的“認識一個人”和她常挂嘴邊的“我有一個朋友”是差不多的說辭,主打一個虛構,左不過是為了穩住那時候的她。
“不然呢?”
他想了艾光明會問的一百種問題的答案,沒想到她好奇的點居然在這裡。
“可我們是又不差這點時間,就不能把他們送到地方再去檢測?”
艾光明指指後排。
“那個人,比較忙……”
他說着話,右肩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然後低頭去看飛行器的儀表狀态。
艾光明無言以對,停頓片刻後,還是開口道:“其實……‘飛得快’,有些不擅長的事就不要勉強自己。”
他覺得艾光明好像在陰陽怪氣:“??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的說謊技術有待提高。”
“飛得快”從覺醒精神體以來,都隻有說别人撒謊的份,如今面對根本不受他精神力操控的艾光明,卻被她接二連三地戳破了他的謊言。
“你的腦子裡多放了個測謊儀嗎?”
他無奈地問,算是默認了艾光明的說法。
“那倒沒有,不過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必須在完成任務前過去的原因了嗎?”
艾光明看着下方越來越近的無極城,繼續追問。
他安靜了許久,直到飛行器接近地面的時候,才艱難地開口:
“你完成任務以後,是不是就準備了無牽挂地赴死?就因為你對于被感染深信不疑?我害怕我到時候攔不住你……”
“......”
這一次,在他的目光投向她之前,她已經率先移開了眼睛,看向窗外一閃而過的鋼鐵森林,偶爾還能看見許多亮着紅色光點的像壁虎一樣的清潔機器人,爬在樓外打掃衛生。
“誰都不想死,我動手倒也不至于那麼迅速……”
她沒有否認。
“但這一切明明都是我導緻的,卻要你承擔後果,若不是我堅持要跟着你,還要你和我一起去完成任務,你根本都不會去那個小鎮,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的思緒飄遠了些,開始自言自語:“亡目,你說,八字不合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存在。”
“等等,打住,打住!我變成這樣99.99999999%都是人為因素導緻的,咱臨時搭檔才多久?扯什麼八字玄學……”
縱然現在艾光明已經被屏蔽了情緒,但在聽見“八字不合”那四個字的時候還是會渾身一激靈,再加上她嚴重懷疑旁邊的這位已經因為自責和她的反複質疑而被氣哭了,她這狀态可哄不了人,連忙擡手止住了他将要打開的話匣子。
她說:“我不會說這些事都是意外與你無關不要愧疚的假話。但我既然答應了我們兩個人一起做任務,就像談生意已經簽了合同一樣,我拿得了收益,也該擔得起風險,就算我去做别的任務,也不見得會順風順水。”
艾光明摸了摸自己的超短發,又想到他近乎報廢的機甲和徹底廢了的個人飛行器,心道:咱兩個人各自都倒黴得奇形怪狀的,誰也别嫌棄誰。
......……
飛行器緩緩降落在一個公共停放點,不遠處坐落着一棟灰白色高樓,上面挂着一個顯眼的海藍色十字,就像這些單調樓房中唯一一點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