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和電子幽靈對話嗎?說話。”
他們對于讀心的認知截然相反。
他認為自己聽到的就是真實,而她隻信自己看見的,這就是問題所在。
愛德華說:“你的确害怕我,科林。”
看吧,這就是他逃走的終極原因,不是什麼自我異化擔心被視為殺人犯,無所謂道德良知底線——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懼,所以他走了。
他膽小到連别人的一點恐懼都承受不住。
科林捏緊了手機,竭力忍着不要把東西摔出去。
“你這個、這個……”她氣到手指都在顫抖。
“我他媽如果害怕,我連你家門都不會進,你這個白癡!”她停在路邊,對着電話那頭的人怒吼。
科林跳下自行車,“你這個絕無僅有的蠢貨!你、你——你問我我怎麼看你!然後用我心裡那一點恐懼定義我的感情!”
“讓我猜猜接下來你要幹什麼——舉家搬走,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就因為我對你展現了一點恐懼!”
“你的家人,他們愛你他們任由你胡來,羅莎莉為你來找我談話——羅莎莉!那是羅莎莉·黑爾!你完全不顧他們的感受,就任憑自己被一點别人的恐懼擊退!”
“哦!你那次怎麼說來着,你不解決别人的想法——你他媽隻解決你自己!”
“你以為這樣很帥嗎?你表現的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蠢貨,完全陷進自己的想法裡無法自拔,不論我說什麼你都固執己見!兩次!你從我這逃了兩次!”
“科林,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你什麼都不知道!殺人一點也不可怕!尤其是殺死那些惡棍,你知道什麼更可怕嗎?至親的人因為你而死,你還得懷揣着他的遺言日複一日地活下去!那才叫恐懼!它永無止境!”
活在傷害别人的恐懼裡,活在被丢下的恐懼裡,活在受傷痛折磨的恐懼裡,這些永遠都不會消失,她無法擺脫噩運,她能做的隻有承受。
然後有個人出現了,他和她一樣活在世界邊緣,他們有共同的秘密,區别是他有個她羨慕的大家庭。
他看見了她的恐懼,接着他逃走了,又丢下她一個人。
“你這個混蛋、膽小鬼、懦夫。”
“勇敢的心?我根本沒有那種東西,我害怕這個世界,你拉我走出去,告訴我世上有很多我這種人,然後又因為我一時的害怕把我丢下——”
愛德華被罵懵的腦袋終于反應過來,他的語速變快:“我…我沒走,我沒打算走,我就在福克斯。”
“等你想清楚了你就會徹底逃跑,我不會再信你了。”
“我保證,我現在就去找你,當面向你承諾——詛咒,我不能違背它,我們一起找出調用它的方法,你可以用它鎖着我确保這輩子都不會離你而去——”
科林擦了擦眼睛,蹲下扶起自行車,“朋友總是漸行漸遠的,沒必要綁定一輩子。”
“我們不是朋友。”愛德華聲調變高了,他接着解釋:“我是說,我們關系遠在朋友之上,足以這輩子都不斷絕來往。”
騎行拉高的心率終于回歸平靜,科林後知後覺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悔意緩緩升起,逐漸深刻……
晚飯吹拂面龐,她摸着自己滾燙的臉,試圖終結話題:“先不說了,我得回家了……”
“我能去找你嗎?”
“不用了,明天上學再聊也是一樣。”
“可明天是周日。”
“……你非得來嗎?”
“我有話想當面說,除了道歉和感謝以外的話,恐怕等不到周一。”
科林:“哦,這樣,那為什麼你成天跟死了似的,躲着我……”
“是的沒錯,但如你所見我确實是死了的,所以……”他說着說着笑了出來,“現在我完全了解你的看法了,是我想太多——我們可以見面慢慢聊這個。”
福克斯沒有晚霞,但公路邊,推着自行車的女孩像一朵被落日染紅的蒲公英。
她抿了抿嘴唇說:“我還在回家路上。”
“如果我現在出發,我們可以在差不多的時間抵達你家。”
科林心頭一跳,雅各布搞不好還在她家門口,他倆上次沒打起來,這次再碰面肯定也不會和顔悅色。
她急急忙忙說:“知道了,先這樣,一會見!”随後挂斷了電話。
科林捋着汗水打濕的頭發把它們裹起來紮在腦後,騎上自行車,打定主意要在愛德華之前趕回家。
如果能有人讓她搭車就好了……果然不應該拒絕羅莎莉的援手。
惋惜沒能搭成羅莎莉便車想法出現的下一刻,一輛眼熟的伐木車從科林身邊駛過,司機遠遠地停下車,搖下車窗,那是個戴着墨鏡的中年人,他戴着一頂油膩的鴨舌帽,身上是一件洗到起毛邊的夜光背心,科林知道那件背心的胸口印着“SIFLC(Seattle Infinite Forest Logging Company)”的白色logo。
他從車窗探出半個身子回頭:“科林?你的自行車終于抛錨了?”
她剛擡上車座的腿又放了下來,開心地沖司機揮手。
“威爾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