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終于站到坑壁前,她伸出雙手去觸碰那方土壁,甚至忘了松開周樂辭的手腕。
于是周樂辭突然也能聽見那股聲音了,在手指觸碰到坑壁的那一刻,像是安黎通過手腕傳遞給他的聲音。
安黎看見周樂辭的手才反應過來松開周樂辭,她之所以回頭是因為直覺,她直覺這個副本會因為自己的發現陷入更危險的狀态,所以她要回去把周樂辭帶在身邊。
她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現在周樂辭就在自己身旁,很奇異的感覺,她不用看也知道這個人在,就像他天生就屬于她。
這就夠了,他不會亂跑的。
安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眼前的坑壁上,她像透過粗糙的泥土看見了裡面的人,那是苗冶的母親。
安黎伸出手,手指曲折,開始上下刨動。
周樂辭看見土塊以極不合理的速度撲簌簌掉落,安黎的手幾乎是剛碰上,泥土就不住抖落。
像是在給她讓路,又像是脆弱的蟲子被大象碾碎,将将觸及就土崩瓦解。
層層土石之後是一截血管,拇指粗的血管。
鮮紅的血液從血管兩端淅淅瀝瀝流出,碾過土地又侵入土地。
安黎知道這就是苗冶的母親,就像那顆頭一樣,她的肢體,怎麼不算是苗冶的母親呢?
早該想到的,苗冶在找的不是完完整整的母親。
那顆頭顱無止境的滴着血,血液震懾住了想要傷人的娃娃。
這截血管源源不斷的淌血,血液浸入土地,鑽進植物根莖下的蟲群身體裡取代了傷人的血液。
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她将這個念頭脫口而出:“我好像忘記問苗冶她母親叫什麼了。”
“她叫苗南枝哦,姐姐。”苗冶的聲音貼着她的面頰,吐息搔得她一陣癢意,“你找到她了。”
我也看見了。
周樂辭和唐瑞幾乎是同時倒抽出一口涼氣,兩人站在安黎靠後的位置,他們全程目睹了苗冶是怎麼出現的。
她是從安黎的頭發裡長出來的,像一顆種子生根發芽,先是腦袋而後是上肢,最後是腿腳,她徹底從種子裡鑽出,然後如植物界的消費者菟絲花那樣死死挂在了安黎身上。
安黎雖然不如周樂辭兩人看得真真切切,但她是近距離感受的那個。
先是面頰上溫熱的吐息,而後是柔軟的肚腹貼上她的脊背,最後是四肢,它們絞住了安黎身體,像隻有四條腿的蜘蛛。
安黎沒動,倒不是怕,而是有點肉麻,因為苗冶将頭埋進了她的脖子裡,十分親昵的磨蹭着。
她在表達感謝。
蹭過之後苗冶就松開了安黎,她雙腿落地,同樣是光着腳,相比安黎的狼狽,苗冶像是一隻野獸踏上了地面,長于荒野的原始動物自然不用穿鞋。
苗冶伸出手,即将碰到血管之際一隻手攥住她的手腕攔住了她。
苗冶幸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回頭,眼底的不悅逐漸升起。
“你要做什麼?”安黎沒被她的表情吓退,她執着地桎梏着苗冶想要伸出的手。
“還能做什麼?”苗冶覺得安黎一下子就不讨喜了,語氣冷了下來,“當然是接母親回家。”
一隻蜘蛛從苗冶嘴裡爬出,順着兩人手腕的連接處爬上了安黎的臉,蜘蛛停在了安黎的太陽穴上。
“松手。”
安黎不想松手,苗南枝的血管明顯有用,有大用。
她認為這些血的作用不僅僅是可以使植物枯竭以及充當切斷蟲卵的利器。
血液可能還為玩家争取了植群平靜的時間。
苗冶之前說“它們”争取了植物平靜的時間應該是指脈絡,但現在看來為玩家争取時間的是這截血管。
不論如何,苗冶拿走血管都對人類沒有任何益處。
兩人間的争鋒相對,周樂辭和唐瑞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光是站在旁邊唐瑞就要被恐怖的氣息沖得暈厥了。
這簡直是雙倍恐懼。
周樂辭也不好受,他離得更近,雙腿發軟直接跪倒在地,但他死死盯着安黎太陽穴上的蜘蛛,手伸進了腰包裡,指節緊緊捏着一張治療卡。
他在思考,是安黎受傷後為她治療還是出其不意攻擊苗冶。
然後他看見安黎松手了,他竟然松了口氣。
苗冶是在威脅自己。
安黎嗅出了警告的意味,如果不松手她真的會殺了自己,她突然有些好奇苗冶會怎麼殺死自己,是像操控周樂辭和唐瑞那樣操控她還是刺破她的太陽穴讓她直接去死呢?
安黎看向那截血管,哪怕自己的女兒近在眼前,血管依舊在流淌出血液,重複的碾過土地,重複的浸入土地。
雖然很好奇,但安黎沒有實驗的打算,無論哪種死法她都沒興趣。
她松開了苗冶的手,不是妥協,而是覺得苗冶帶不走這截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