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華亦站起,在旁陪笑附和:“是啊是啊!”
慕汐聞言,并未聽出那身為人父的袁慶平語氣裡有絲毫不舍和愧疚,反而平添了一絲不耐。
紅蓋頭下的她無聲地冷笑,卻婉言認錯:“是女兒使小性子了,還望父親原諒。”
袁慶平點了下頭,好言囑咐了她幾句後,便讓與慕汐同父異母的弟弟送她出門去了。
這一段小插曲過去,外頭迎親的唢呐聲不一會兒便吹得震天響。
慕汐坐在花轎上,惴惴不安地預估着時辰。
“停!”
不知轎子繁華的街市颠簸了多久,前方忽地有人大喊了一聲。
花轎随即落下。
“姑娘不必擔心,前方遇見了禦史大人的轎辇,待他們上前通禀後,方可啟轎。”似是怕慕汐擔憂,未待她發問,候在花轎旁的媒人隔着簾子向她解釋。
聞她此言,慕汐險些壓不住欣喜,過了兩秒,她淡定地應了聲後,便忙掀起前方的簾子一角往外望去。
宋禦史的轎辇正正與迎親隊伍碰在一起,有小厮上前回禀,不知說了什麼,那宋禦史的轎辇便側到一旁,顯然是要先讓他們過去。
見轎夫皆立兩旁,慕汐當即顧不得什麼,她掀了簾子,擡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往對面沖了過去。
“有刺客,保護大人。”
護在宋禦史兩旁的侍衛率先回神,拔出刺刀便将慕汐團團圍住。
“各位大人,不是刺客不是刺客,手下留情。哎喲!我的姑娘,您跑出來做什麼?”
恰在此時,後頭的衆人登時反應過來,那媒人見此形景,頓然被唬得大驚失色,一面要上前拉回慕汐,一面朝侍衛們嚷嚷。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快把新娘子拉回來,免得擋了禦史大人的道。”騎在馬上代替梁公子的新郎面色微沉,朝迎親的丫鬟婆子斥道。
“誰敢過來?”慕汐當即拔下發髻上的簪子,抵在喉嚨上,面色淩厲,“我立刻死給你們看。”
見無人敢動,慕汐轉首朝轎辇裡的人聲淚俱下地控訴:“回大人,今日我以此方式攔下您的轎辇,屬實有過。隻因衡州知府梁大人以權謀私,以買賣官職之名賄賂我父親袁慶平,為的便是要讓我與他家已逝的公子配冥婚。”
她這話音未歇,圍觀的衆人一片嘩然,不免想起那日在袁府外瞧見的事,便紛紛議論起林氏平日尖酸刻薄的行徑。
馬上的梁公子面色愈發掩不住,他當即怒斥慕汐:“袁姑娘,污蔑朝廷命官,我想你還吃罪不起。我堂弟今日不過是染了風寒,哪裡如你所說,人已不在了?”
慕汐冷笑:“你堂弟究竟還在不在世,讓禦史大人去查一查便知。公子這般急着跳出來解釋,莫非是心中有鬼?”
“你......”
梁公子被她氣得頓然噎住了喉嚨。
“大人說了,讓這位姑娘說下去,”轎辇旁的護衛得了吩咐,立時冷聲朝梁公子道,“若當真有污蔑朝廷命官之嫌,定當重罰。”
那梁公子聞言,唯有忍着面色命人退下,又使眼色讓人快馬加鞭到衡州通知梁知府過來。
慕汐見狀,方把簪子放下,垂首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親既讓我嫁,那前方縱是刀山火海,我亦不敢不下。隻是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祿,卻不思報效皇恩,我若包庇父親,便是對朝廷不忠、對百姓不義。如若朝廷官職皆可買賣,那世間還有何公理可言?大人想要明證,隻管遣人到衡州探查一番。我所言若有假,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轎辇裡的人聞她這番冠冕堂皇之語,不免無聲地輕笑了下。
若非他提前與宋禦史換了轎辇,此時斷斷看不到這出好戲。
她明知若隻逮住冥婚一事作文章,禦史未必能管。可涉及買賣官職這樣的大事,那梁知府便有殺頭之嫌了。
這姑娘......倒是聰明。
裴行之忍不住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瞧去。
竟是前些日子見到的那位袁府姑娘,此時與他隔了不到半厘路的距離。
思及她那兩面的反差,裴行之由不得往她身上多瞟了下。
今日的她身穿鳳冠霞帔,珠钗玉墜下,她豐肌秀骨、白玉凝脂。雖是雙膝跪地,可那脊梁卻未塌下半分,連眸色亦是那般清明。
堪堪瞧了這樣一眼,他便隻覺心頭微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