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盞水。
到了深夜,桑榆忽然聽到窗戶傳來幾聲敲擊聲,像是有石子打在窗戶上。她心中如有所感,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子。
月光灑下,映亮了她眼底的雀躍和期待,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窗外翻進來。
對方動作很輕,沒人注意到這裡。
“江不回!”桑榆認出這黑影是誰,小聲地叫出他的名字。
她的目光緊緊粘着少年,在月光下一寸寸描繪他的面容。
果然是他。
桑榆揚起笑容:“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去做你要做的事了呢。”
“我們既然是朋友,怎能不告而别。”江不回一邊說着這話,一邊交給她一個東西。
桑榆雙手捧着那物,定睛一看,竟是一把匕首,刀刃鋒利,閃着寒光。
“我本想送給你一把刀柄綴滿寶石的匕首,想着你或許會喜歡。隻是你若是在回京的途中随身帶着那把匕首,反而危險,徒增禍端。”
“我很喜歡這個匕首。”桑榆急忙将匕首收起,“我知道,你送我這匕首是讓我防身。回京途中我會穿着和商隊衆人一樣的衣袍和靴子,到時我把匕首藏在身上就行。”
江不回點頭,又不放心地叮囑一遍:“你一定要随身帶着。”
桑榆重重點頭,接着笑了:“多謝你。”
“不必言謝。”分離在即,江不回也輕輕笑了。
交代完重要的事,他不知該說什麼話,停頓片刻,轉身就要走。
桑榆急忙拉住他。
“可是我從未習過武,哪怕給你給匕首,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用。”
聽到這話,江不回重新轉過身,看向桑榆。
她被帶到北地後饑一頓飽一頓,身子瘦弱,又從未練過武,這不是短短幾日就能改變的。
江不回直接教她最簡單的一招:“若是有人要傷你,你直接用匕首朝他的心口捅過去。那裡是緻命的地方。”
“心口?”
“就是這裡。”江不回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給桑榆看。
桑榆看了看江不回手指所點的位置,又微微仰頭看他。
“那若是我想捅不緻命的地方呢?”
“不緻命的地方?”少年第一次聽到有人提出這種要求。
“比方說,有人要傷我,可我不想殺了他,那我該捅什麼地方?”
這次江不回卻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言勸道:“你回程萬不可心慈手軟。你從京城來到這北地,這一路上恐怕經曆頗多,相信你已知曉人性。”
話雖這麼說,可桑榆從前養在閨中,别說拿着匕首,就連簪子都會有人替她戴上。
“罷了。”少年早已猜出桑榆是養在京中的貴女,知曉她害怕殺人,微微歎氣,“若是隻想傷人,法子有很多。但你之前從未習過武,因此隻需要記住這一招。”
少年的手從心口移到偏一寸的位置。
“用力捅進這裡,可使人昏厥。”
桑榆盯着他所指的位置,不由自主伸手,按在他所指的位置。
細長白皙的手指按在少年心口一寸的位置,手指下隐約傳來規律的振動。
好像……是心跳聲。
兩人對視片刻,江不回立刻後退一步,面色染上绯紅。
桑榆低着頭,不敢看他。
片刻後,她才敢出聲:“不回,你真的要走了嗎?”
江不回低低應一聲。
“我知道你還有要做的事。”桑榆的聲音很輕,仍舊低着頭,“可北地這麼遼闊,哪怕我以後再來這裡,又該去哪裡找你?”
她最後一次問他:“你住在北地何處?”
江不回仍舊沒有說話。
他不想騙她,但更不能回答這話。
桑榆終于鼓起勇氣擡起頭。
“江不回,我住在京城的安仁坊,若你哪天到了京中,到了安仁坊,你就能找到我。這是我的回答。現在該你啦。”
分離在即,江不回已然眼眶泛紅,隻是他背對着月光,桑榆什麼都看不清。
少年冷冽的聲音響起,不似這幾日那麼溫和:“桑榆,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面。”
“不會的。人生路漫漫,以後我們說不準什麼時候能再見。北地這麼遼闊我們都能遇到,以後,我們肯定還會再見面的。說不準,還會在格桑花盛開的地方相遇。”
聽到這話,江不回深深望她一眼。
他知曉桑榆的心情,終于回答道:“若有一天你回到北地,想要找我,那就找一個開着格桑花的山坡,給我澆上一杯酒罷。”
“此去一别,我恐怕兇多吉少。願桑榆得償所願,平安歸家。”
他說了這話,拱手道别,轉身翻下窗戶,騎馬遠去,不再回頭。
桑榆站在窗邊,望着江不回的背影,一直看到那抹黑在遠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