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遙不會騎馬。
上一次騎在馬上奔馳,還是在三年前的北地。那時她不用擔憂前行的方向,因為身後的少年會握好缰繩。
可這次不同。
她必須獨自保護謝清韻,必須牢牢握住缰繩。
風聲獵獵,姜念遙什麼都聽不清,隻覺得刮過耳畔的風化成山中痛苦的号叫。她控制努力不了馬奔跑的方向,隻能竭力保護謝清韻不在馬上摔下來。
直到許久後,馬慢慢停住,姜念遙才意識到這匹馬受了傷,她們被這匹馬帶到了一片樹林中。
她想要盡快回定遠侯府,也想去找金吾衛告知那處山道上發生的事,可是此刻她與謝清韻兩人不辨方向,陪着她們的隻有這匹停在原地不肯動的馬和林中不知從哪裡傳來的蟲鳴。
若是繼續前行,不是她們堅持不住從馬上摔下來,就是傷馬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姜念遙隻能慢慢下了馬,又将緊緊閉着眼不敢動彈的謝清韻扶下馬。
她全程沒有開口說話。
周圍一片安靜,謝清韻眼眶泛紅,待站在地面上後,她終于說出話:“阿嫂,我怕!”
她的聲音很弱,甚至不敢大聲說話,怕一大聲就會引來之前提着刀的那些刺客。
姜念遙看起來很平靜,此刻她不能表現出一絲恐懼,她帶着謝清韻走過前面的坡:“不怕,我們先躲在這裡。”
直到此時,姜念遙才發覺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謝清韻安靜地與她一起躲在坡下,姜念遙知道她害怕,伸手将她攬進懷中。
傷馬毫無目的地走遠。周圍隻有無聲的樹木,姜念遙一直平靜地看向前方,默默地看前方的樹,直到她察覺到謝清韻在她懷中偷偷流了淚。
所有的害怕和擔憂都被掩蓋在心中,她聽到有馬蹄聲傳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謝清韻驚恐地瞪大眼睛,姜念遙立刻擡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
見對方安靜下來,姜念遙放緩呼吸,與她一起躲在坡下。坡上茂盛的灌木足以遮擋住她們的身影,她們不肯動彈,也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隻能在心裡祈求來人不要注意到她們,趕緊離開。
不必害怕,一定能平安回家。
她們一定能平安回家。
就在此時,姜念遙的目光突然被不遠處地上刺眼的顔色吸引。
從心髒到全身湧上一種痛苦且麻木的感覺,仿佛整個心都被冰凍住,姜念遙在這一瞬間意識到,她忘記了地上的血迹。
将她們帶到這裡的那匹馬中過箭,它身上的血流到了地上。
或許早已滴了一路。
馬蹄聲如今近如咫尺,姜念遙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她緊緊護住謝清韻,甚至不敢呼吸,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姜念遙。”
聲音仿佛隔着遙遙星河,她聽不真切,像是風從遠方傳來的聲音。
是誰在喚她的名字?
“姜念遙?”
有人撥開了灌叢,姜念遙終于緩慢地回過頭,她先是看到了那匹被她們抛在那處山道上的馬。
她緩緩起身,看到了坐在馬上的謝久淮,他手中還拿着刀,刀上鮮血一直滴到地上。
他的身旁跟着侍衛,幾人全騎在馬上,極具壓迫感。
日光烈烈,她看不清謝久淮的表情。
是謝久淮來了嗎?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阿兄!”一旁小心翼翼探頭出來的謝清韻率先反應過來,立刻穿過灌叢高興地跑到謝久淮面前,也不管身上蹭了多少塵土。
謝久淮居高臨下地看着姜念遙。
他看到的是蒼白的面容和平靜的目光。
她看起來毫無畏懼,堅定地守着那份在險境中的平靜。
不,不是平靜,更像是麻木,仿佛已經習慣了命運的無常,面對生命中的任何波折,她都會毫無怨言地選擇接受。
謝久淮面無表情地收刀入鞘,翻身下馬。
“謝久淮。”姜念遙望着他,終于開口,身子瞬間脫力倒在地上。
謝久淮上前一把扶住她。
“受傷了?”
“沒有。”姜念遙想要借着謝久淮的力站直,卻發現對方那雙手一直緊緊扶着她,她掙不開。
“不會騎馬?”謝久淮低頭看到了她手心中的傷痕。
那是她在無措中緊緊拉住缰繩磨出的傷痕,加上在馬車上受到過撞擊,她的手在顫抖。
姜念遙看着他,慢慢搖頭:“不會。”
謝久淮将她抱上馬,自己又翻身上馬,坐在她的身後。
謝清韻也被侍衛扶上馬,高興地看看阿嫂,又看看阿兄,怎麼都看不夠似的。
不過,他們得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謝久淮帶着他們離開這片樹林,繞道往府中趕。幾個侍衛緊緊跟着他,其中一人護着謝清韻。
待到了人煙多的地方,姜念遙終于松了一口氣。
“這是哪來的馬?”她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