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疑惑,謝久淮輕聲解釋道:“是赤狄部落的一個少年将領,因着作戰勇猛,一場仗下來殺敵的鮮血幾乎會濺滿他的臉上,所以有了赤面将軍的稱号,隻是他的真名并未傳出來。”
梅不危點頭:“議和之事能如此順利,想來與這個赤面将軍的失蹤脫不了幹系。”
首領被殺,将軍失蹤,赤狄部落士氣大傷,不再提進攻北地的事。
說了這話,梅不危平淡開口:“世子想打聽的事可都打聽到了?”
“還要多謝梅醫師。”
梅不危笑了:“世子不必言謝,我還有一事相求。”
謝久淮并未察覺她話中的深意:“梅醫師請說。”
“我想給這位女郎診脈。”梅不危清冷的目光落到姜念遙身上,她皺着眉,神情有些嚴肅。
謝久淮心中一緊。
“可是梅醫師看出她得了什麼病?”他急忙問。
梅不危卻不答他的問題,提醒一句:“世子知道我診治的規矩,身旁不得有旁人在。”
謝久淮心中擔憂姜念遙的身子,一時不願離開。
姜念遙笑着安慰他:“夫君,不必擔心。我想吃琳琅齋的奶酪櫻桃,夫君去幫我買一份可好?”
她既然開口,謝久淮隻能先離開,離開前還不忘再叮囑一句:“既然如此,有勞梅醫師了。”
雅間安靜下來,兩人清淺的呼吸聲響起。
梅不危讓姜念遙将右手放在桌上,靜靜為她把脈。
姜念遙面色如常,心中卻敲起鼓。
為何梅不危會主動提出為她診脈?難道她得了什麼重病?還是說她看出了别的?
怕自己的心思被醫師察覺,姜念遙緩緩放松下來,放輕呼吸。
片刻後,梅不危神色逐漸放松下來,她松開姜念遙的手腕,神色恢複如常:“姜娘子身子還算康健,隻是思慮過重,平日裡要多放松身心。”
“多謝梅醫師。”姜念遙收回右手,任衣衫遮住她的手腕,她看着梅不危,開口問,“梅醫師為何會支開世子,為我診脈?可是有什麼事想問我?”
梅醫師沒想到她問的如此直白,目光柔和下來:“我支開謝世子,不是有話對姜娘子說,而是看出姜娘子有話想問我。”
姜念遙聽到這話,一時間愣住了。
梅不危見她不回答,又主動問:“姜娘子是不是想問北地的事?”
“我想問……”沒想到梅不危會看出她的心思,姜念遙不自在地暼開眼睛,“聽說世子三年前在北地身受重傷,當時正是梅醫師為世子診治的。我想梅醫師應該是最了解世子傷勢的人。這些日子,世子又昏迷過一次,來府中的醫師說恐怕是與世子當年所受的傷有關。我想問問,世子當年的傷可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到底何時才能徹底痊愈?”
梅不危耐心聽完,神情并不見訝異之意,像是早就猜到姜念遙會問她此事:“世子當年所受的傷,最嚴重的并非胸口那處刺傷,而是心傷。醫者隻能醫身,卻醫不了心。”
在姜念遙驚訝的目光中,她繼續說道:“世子當年受到重創,我雖能護住他的性命,但卻護不住他的記憶。謝世子其實忘了一些事,但他丢掉記憶一事,我并未告訴任何人,連謝世子自己都不知曉。近日世子的昏迷,恐怕當年丢掉的記憶有關。”
姜念遙的聲音在發抖:“世子當年丢掉的記憶,還有找回的可能?”
梅不危說起此事,也不由得凝眸歎息一聲:“若說丢掉部分記憶之人,我見過一些,他們中大多都能在熟悉的地方或者見到熟悉的人時想起曾經忘記的事。忘記記憶,其實是為了回避曾給他帶來巨大重創的人或者地方。回到那地方,見到那些人,其實可以刺激人想起部分記憶。隻是謝世子在北地待了三年之久,卻始終沒有想起過他忘了何事,隻怕他找回記憶的希望渺茫。”
聽了她的話,姜念遙思緒煩亂。
她或許該慶幸謝久淮會徹底忘了三年前的事,可一想到謝久淮忘了三年前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他會無知無覺地對她笑着,她的心中就升起難以忍受的痛苦。
“多謝梅醫師。”姜念遙慌亂中起身,向梅醫師道謝,“我想問的話,梅醫師已經答了。世子想必已經買回了我要的東西,我就先告辭了。”
“姜娘子。”梅不危出聲叫住她。
她平靜地說着:“我幼年時被家族抛棄,師父将我救下,領我進了師門,教我醫術,撫養我長大。我十二歲那年,師父被奸人陷害緻死,皇帝不信我師父,卻信奸人的話,将我師父斬首。我唯一的師弟趁師門大亂,偷走師父記錄畢生心血的一本書,叛逃師門。自此我孑然一身,颠沛流離十餘年,尋遍四處隻為找到師弟。如今謝世子幫我找到他,可将來的事如何,我還不知道。我想以師門的規矩懲治師弟,卻不知我的決定是好是壞。”
姜念遙不知梅不危為何要提起她的往事,但聽完她這些話,難免心酸。
她不知該如何安慰,隻能徒勞地說一句:“梅醫師懸壺濟世,救了那麼多的人,今後的事一定能順順利利。”
她說完這話,見梅不危竟笑了,如同春日山上的冰雪融化,梅花傲立山間。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也難怪,你我三年前相遇時,不止你用了僞裝,我也用了僞裝。”梅不危說這話時微微笑着,“自我師父死後,我曾立下誓言,絕不會救任何朝堂之人的性命。三年前我願意破例救謝久淮,并非是因謝家人求我,也不是因他守着北地,而是因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