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諸葛承對于阿拓說過的那樣,帝王之愛固然麻煩,帝王之怒則更加可怕,整個殿裡的人除了諸葛承以外全部跪趴在地上嘴裡喃喃念着“天王息怒”。
“你不怕嗎?”苻堅這會把脾氣發出來了就好很多了,他轉頭看向隻是低着頭躬身行禮卻沒有跪更沒有趴的諸葛承。
“陛下是少有的明君,也是少有的仁君,那些賊子當年與陛下為敵後都能為陛下所容。我一心為陛下分憂,陛下自然也不會遷怒于我,我何懼之有。”
“呵,你倒是會說話。”因為諸葛承的淡定從容和剛剛那番話,苻堅更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像你說的那樣,這些人各個都曾與孤為敵,孤不但不像其他人那樣對他們趕盡殺絕,還把他們接到長安來,又是加官又是進爵,每一個都讓他們好吃好住。可是這群忘恩負義的人是怎麼對孤的,他們想要孤的性命!真是一群養不熟的狼崽子!”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陛下以君子之道待人,奈何這些都是小人,小人難養的道理,我想陛下應該明白。”諸葛承依舊低着頭,語氣淡如白水。
“哎……我何嘗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我終究念在大家都是胡人血脈,總想着能以我一己之力,多年善待可以多少教化他們一點聖賢道理。如今看來,胡人真是不堪大用啊。景略,孤悔啊……”
諸葛承偷偷擡起眼看了苻堅一眼,一代帝王嘴裡喊着他已逝武侯的名字的時候眼裡淚光翻湧,這時的他靠坐在自己那張龍椅的椅背之上,一雙肩膀被這眼前的時局和他身後那些根本扶不起的胡族同胞徹底壓垮下來,看起來顯得格外地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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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們不仁,那就别怪孤不義了。”
苻堅坐在龍椅上傷感了片刻,但帝王到了他這把年紀,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片刻傷感也就足夠了,重新振作的天王自然是考慮下一步要怎麼辦。
“這事既然一直是你在管,那你就直接辦完吧,我要這慕容氏以及所有參與反叛者以死謝罪。說吧,要給你多少人才夠?”
“陛下現在正是用兵之時,一兵一卒都需用到最适合的地方,我不需要陛下另外加派人手了,原本的五十人就足夠了。”
“你确定,那坊裡光慕容氏就有好幾百人不是嗎?你帶着五十人去,打草驚蛇了怎麼辦?他們要是知道孤已經盯上他們了,又怎會乖乖地待在原地引頸就戮。”
苻堅饒有興趣地看着諸葛承,他不覺得諸葛家的人會滿足于誇下海口後把事情做得亂七八糟再來複命。這件事從一開始到現在諸葛承都做得很完美,的确是不負諸葛之名。但苻堅交給諸葛承的那些人他自己心裡也有數,隻是些普通士兵又不是什麼以一當百的勇士。反倒是對面的王公貴族裡很是有一些武藝相當不錯的人,因此苻堅很好奇諸葛承到底要怎麼制服他們。
“諸葛家有些家傳的技巧,雖然在雙方皆是萬人以上的大規模作戰裡發揮不了多少作用,但是對付這種幾百人的巷戰,那就是正好撞在刀口上了。我隻需要這五十人幫我封堵各處出口,哪怕隻有我一個人也能在那個坊裡大開殺戒,反正裡面的人皆負了陛下,全都死不足惜。”
“是嗎,沒想到愛卿還有這等家傳本事,那孤就拭目以待了。”單單這會功夫,苻堅對諸葛承的稱呼就更親近了一些,足見這件事諸葛承辦得多麼深得帝心了。
離了天王宮殿的諸葛承回到自己府上,阿拓那邊的消息已經放在他的桌上了,諸葛承仔細地看了看,又對照着這幾月他和阿拓準備的貴族坊的整座沙盤來回推演了幾遍,确保一切都在原定計劃之内,才差了自己的機關鳥給阿拓回了信。
那一天,巡邏的士兵一切照舊,隻是在傍晚過後并沒有撤出貴族坊,而是各自分到四個門那邊守好了。而諸葛承則是一臉肅穆地站在其中一個入口之外,他擡頭看着夜空,等到夜色徹底降臨時,他舉起雙手,手指開始慢慢在空中打着一些反複的手勢。
守門的士兵于是看見了一幕他們平生罕見的奇景,一隻機關鐵牛慢悠悠地走在前頭,身上和角上的尖刀在夜裡閃爍着寒冷的光芒。而在鐵牛身後,是三隻不知什麼材質制成的老虎,這三隻大貓各自邁着優雅卻冷酷的步伐從這些士兵身邊擦身而過,老虎的身上不像那頭牛那樣能看見各種武器,但卻莫明地給人一種更加危險的感覺。
“你們看,那邊……”
有一個不小心擡起頭的士兵聲音顫抖地看向遠處的房屋。街道兩側房屋的屋頂之上,各自蹲着一個比人還要高的雕一樣的巨鳥。其中一位眼神很好的士兵發現被那兩隻鳥收在身側的翅膀底下,有着一排雁翎刀組成的金屬鳥羽。